果然,书架摇晃了起来。
江潭落不由后怕,多亏了圣尊,不然自己就要和书架一起砸在地上了。不过……圣尊怎么忽然到这儿来了?
郁照尘从来都知道,眼前的少年并不让人省心。
身为“不祥之物”江潭落生来便被天道注视,哪怕天帝也不能无故带他离开鲛人海。
江潭落住进冷宫后,郁照尘便以神识看向鲛人海,确认少年的生活的环境是否安全。没想这时郁照尘发现——江潭落和自己想的很不一样。
他每每被人欺负,都要还回去,哪怕“还”的时候又会受更重的伤也乐此不疲。
于是原本只想看一两次,确认他安全就好的郁照尘,只能闲下来便向海底看一眼,以防鲛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出意外。
上次潮生花宴上,他突然出手相助便是因此。
一来二去,竟成习惯。
郁照尘本以为自己已经将鲛人带上了仙庭,从此就不会隔三差五再看他。
但万万没有想到,刚才他还是习惯性地将神识落到了偏殿,好巧不巧看到了江潭落差点摔倒的这一幕。
“别着急,一点点的来,从站立开始。”
对江潭落来说,暴露弱点是一件危险的事,久而久之他变得格外要强。哪怕被人打个半死,也要装作没什么事。
但这一刻他犹豫了一下,竟也一点点地反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郁照尘侧身将少年带离书架,于此同时,他的余光不由越过鲛人的肩头,落在了满桌的宣纸上。
江潭落描帖不久,字虽然仍说不上好看,但经过一次次练习,原本松散的结构,已经逐渐规整了起来。
重点是他随手记下的东西,竟然比郁照尘想象的深——江潭落在学习符箓之术,且已经入了门。
除此之外郁照尘还看到:飞光殿的侧殿,本和正殿一样空空荡荡,但现在角角落落都被江潭落放上了小玩意。
花盆中栽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灵草、小碗里游动的金鱼和窗前的鲛纱,恍惚间令郁照尘以为自己去了凡世,或是海底的潋水宫。
断绝一切生机的昆仑之巅,似乎都温柔了一点。
等他们面对面站稳,江潭落才发觉郁照尘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他身形清瘦挺拔,可只用一只手,就将自己稳稳地抬了起来。
“先试着双腿用力,站稳,”明明是公务无数的天帝,郁照尘却扔下了手头的事,耐心教一个鲛人走路,“来,慢慢把重心向后移,站稳之后我再松手。”
第一次离开书案,江潭落下意识靠郁照尘很近。近到他不敢眨眼,生怕睫毛扫到郁照尘的脖颈。
“试着抬手,别担心,我不会离开的。”郁照尘的声音,如春日方才解冻的山涧小溪般清润、微冷。
两人离得极近,骨骼传来的声响又与耳道的声音融合了起来。
郁照尘的声音变得愈发低沉。
像是一段咒语,蛊惑着江潭落慢慢松开了紧握着他的手。
一息。
两息。
江潭落站了整整三息,才回握对方的手腕。
“圣尊,我刚才没扶任何东西,自己站起来了!”他眼眸忽然一亮,兴奋地分享道。
“对,”郁照尘也笑着说,“多试几次。”语毕,轻轻地摸了摸鲛人的头。
“好!”江潭落忍不住激动地说,“我觉得自己今天就能学会了。”
“还要再等等,循序渐进,“郁照尘耐心道,“最快也要五六日。”
他有些不服气:“圣尊怎么知道?”
少年的问题有一点幼稚,但郁照尘还是认真想了一下:“书愁出生时,正逢仙庭大劫,上任天帝与帝后羽化,他被带到我身边照管。作为哥哥,我曾看过他学步。”
千年前,天帝突然死在了仙庭,瞬间神魂具散。不只是他,仙庭有足足一半人都是如此。
直至今日,当年发生了什么依旧是个迷。一提起“仙庭大劫”众仙莫不惶恐难安、噤若寒蝉。
江潭落虽在读三界史书,可还没看到这一段,因此下意识忽略了那四个字,更忽略了郁照尘轻松的语气。
“好吧……”少年小声念叨道。
江潭落不由抿了抿唇。
按理来说自己只是个普通鲛人,甚至“不祥之物”,是不配与书愁圣君相提并论的,但听到郁照尘刚才那句话,江潭落就是失落。
郁照尘看到,少年忽然蔫了下来,没有了刚才的热情。
仙庭里的人总是隐藏着情绪,但江潭落却恨不得将什么都写在脸上。
这样的他让郁照尘感到有些新奇。
“怎么了?”他半开玩笑道,“对我还有什么不敢问的吗?”
郁照尘这句话,忽然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很近。
江潭落的思绪被打断,郁照尘刚才那句话,又一次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上任天帝还有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