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行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也大概明白这个七六六应该是他们的故人,可是以他整理的祁山人册来看,这个家伙不可能是啊。
“柳絮,这个人是李志远的人,自小就在祁山的。”
这个人不过二十,他在祁山呆了十五六年,一直是李志远的药人,不见外人,若非此次祁山大乱,想必要不见天日的过上一辈子了。
主上在祁山不过几年,他们两人如何相遇?和柳絮认识更是无稽之谈。
许是听到了瑾行的声音,任柯僵直的手甩开了柳絮,终于噗嗤的笑了出来,“真是可笑,你莫不是被他骗了。”
他起身拉起趴在沐轩身上哭的崩溃的人,却被狠狠地推开,紧接着柳絮也失力的跌在他脚下,她气息薄弱却还是扯着嗓子大喊,“就是七哥哥,除了他没有人会叫我小天使,除了他没有人会有那样的眼神。”
她拉着任柯的衣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颤抖着手去轻轻地捂住他的耳朵,泪流满面的说,“他说……他……他会回来的,他……他说过……说过的。”
她声音断断续续,说完后倒在了任柯身上,砸的他脑子一片混乱。
谁会死而复生?这世间哪有重生之术?
那个站在山丘上朝他招手,面对药人将他护在身后,那个连火都不会生的人,死在了他的怀里。
可是……
他脑海里全是那个少年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逐渐和这个面容丑陋的七六六重叠在一起。
为什么呢?
任柯将柳絮移开给瑾行,自己失魂落魄的跪到沐轩尸体旁边,伸出手去描绘他脸上七横八竖的伤疤,从额头到鼻梁到下颚,伤疤几乎覆盖了他的整张脸,他风光霁月的小神仙才不是这样的。
他不会相信这个人就是七九的,一定是这个人知道了什么故意演戏,故意骗他,骗他不成骗到了柳絮。这个人刚才还要杀他,他的七九只会将他护在身后,绝不可能这样的!这个人不是他七九,不是他的守护神。
可是,他们挖坑埋人时的唏嘘神态,他们生火煮东西时的一筹莫展,他们沉思时在空处画圈圈,他们的言语神态……
为何那么像?
任柯静静地望着他亲手了结的人,不知不觉间泪如泉涌,他浑身的戾气,眼中的杀气通通消失殆尽,此刻如一个失去了至宝的少年。
他跪于沐轩尸体前,任由身后的大火肆虐而来,风掠过他的衣发扑入那熊熊烈火。
瑾行扶着柳絮看着他,不敢说话。
任柯颤抖着手去将沐轩抱起,眼泪落在了那张脸的伤疤上,顺着沟壑混着血液流到下颚没入脖颈。
他每走一步,心都在颤动,这个人轻的像薄纸,他低头看着他,头一次将这个几次三番挑衅他的人看清,好像也没有那么丑,眼睛细长,睫毛浓密,嘴唇薄薄的。
手上还插着两支箭,他好像不会痛一样,从肩膀受伤到胸口都没有一点伤痛的神态,就连手上中箭也无动于衷的要继续杀他。
手掌没了,手腕处还血流不止,他连忙返回去,在草地上找到了那支断手,还握着匕首。
那只手四指握着匕首,拇指从把手后按住食指,上面血迹斑斑,任柯抱着沐轩扑通的跪倒在了地上,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指头伸直将匕首从中拿出。
扑通的大火下,火光冲天,他看到枯老的手掌中有一颗淡淡的黑痣。
“你在祁山学了什么?握刀都不会?”
“看到这是什么了吗?抓钱痣!我这手是只能抓钱不能杀人。”
七九不会握刀,他的拇指总会置于把手后,轻易就能将武器打下,右手上的痣刚好长在了生命线中心。
怎么会那么巧?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么相像的人,一样的习惯,一样的眼神,一样的笨拙,一样的……奇怪。
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啊!
任柯再也无法说服自己,他拼命寻找的人被他杀了。
又一次的!
“小疯子,我会回来的,下次你再杀我,我就没机会了,我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麻烦你让让我。”
他的神明扯着他的衣领这样跟他说的,只是那时他满心悲痛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原来……原来他真的回来了。
“啊!”
最后一次机会,原来是这个意思。
瑾行看他突然紧抱着那具尸体低吼,整个人崩溃的埋在尸体的脖颈间,不可置信的喊,“七九!”
几百米外的火舌伺机靠近,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主上,此时跪在一具尸体面前,痛哭流涕,崩溃怒吼,狂风而起,他任由青丝乱舞,衣带翩飞。
他从未见过主上这样,他眼中的主上无欲无情,他的眼中只有剑只有杀气,唯独对柳絮温和,这般狼狈不堪的主上从未见过。
任柯身上本有重伤,如今悲伤过度,强行用内里压下去的伤压不住了,气血翻涌,气息紊乱,猛地喷出心血,倒地不起。
他神色迷糊,看着近在咫尺的沐轩。
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两次,两次都是我杀了他。
沐轩?是他的名字吗?那个故事,是他编的吗?
关于他的一切我都毫不清楚。
真是个骗子,之前说会一直陪着我,却先走了,说要回来为什么要骗我!
我又杀了你,你让我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