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所写的,正是方才观众所听到的。
镜头逐渐拉远,极其有质感的布景在观众眼前铺开——青窗杏梁,帘幕配玉饰。
绣着龙纹的帘幕后,是镶嵌宝石的七宝床,一侧摆着长案。
穿着深衣的皇子熠趴在桌案上,撒娇一样道:“我不懂,小姑姑,收个税都有这么多的事?”
他是这宫殿里最受宠爱的小皇子,面前纵然坐着天下万乘之主,也不过是他的小姑姑。
桌案后,身着冕服的人并未说话,只是轻轻笑了下,用雕着白玉的笔杆敲了敲皇子熠的额头。
内侍勤勤恳恳地提醒道:“殿下,您现在应该叫陛下。”
皇子熠还不满双十,他生得飞眉凤眼,俊美灵动,穿一身绣着蟒龙的深衣,是个金贵的,神采飞扬的小殿下。
他被教训了也不在意,拉着冕服的袖子,依然道:“就叫小姑姑!姑姑,让我出去跑马吧。”
就在观众们情不自禁露出姨母笑的时候,画面突然定格,那混合的画外音又响起来了。
“坤定二年,颖州突降暴雨,颖水中妖物作恶,冲毁农田。”
“同年三月,君令出帝京,具天下之金以铸鼎。皇子熠摄其事。”
“坤定五年,鼎成,盖因无帝王之气,不成用。融鼎,再铸。”
听到这画外音,观众们心里一咯噔。
画面一转,在广袤巍峨的宫殿前,皇子熠一身风霜,匆匆走下台阶。
他面容没怎么变化,神情却成熟了很多。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衣裳,眉峰冷冷,身后跟着一串士大夫。
“殿下,佩洲的金收不上来……”
“殿下,奎城的路坏了,说是送不过来……”
“殿下……”
画面定格在皇子熠翻飞的衣袂上,随即屏幕上像着了大火,画外音依然没有停止。
“坤定六年。颖州一城起瘟疫,水灾泛滥。皇子熠令工匠退出铸造池,以身祭鼎。”
“次日,鼎成。”
火焰逐渐褪去,画面中还是那熟悉的寝宫,帝王跪坐在长案后,内室跪在地上:“陛下,找不到,真的哪里都找不到。殿下他最后去过的地方,是铸造池。”
帝王手里的笔久久没有落下。
“帝甚哀恸,罢朝六日,亲笔撰写铭文,赐名镇山河。”
两道声音同时低下来,与其说是毫无起伏,不如说是压着一种沉甸甸的疲惫,叫人一听,就生出了无生趣的厌烦来。
“同年五月,鼎成。选良辰吉日,出帝京,赴颖江。”
画面再次亮起来的时候,观众能看到的是怒涛的江面。
高台铸在江面上,台下江水汹涌,汇聚成巨浪重重拍在岸边,台上放着一只巨物,被层层布匹包裹。
壮硕的汉子掀开绸缎织成的布匹,露出了其下的镇山河。
风浪扑面,壮汉尚且不能站稳,它屹立在此,岿然不动。
金鼎现世,江水中怒涛都为之停滞,风不能掀起巨浪,江河的气势仿佛在这一刻输给了镇山河。
身着冕服的帝王一手轻轻抚摸大鼎。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个半透明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她身边,皇子熠眉眼全是笑意,低头用眉心碰了碰帝王的手指。
从此,再也不会有人这样轻轻教训他了。
有人撤走了布匹。
力士上前推动镇山河,这座风雨不动的巨鼎却能被十数个壮汉推动。
因为这鼎中的魂魄,也等待着镇守山河的这一天。
随着巨鼎向下,皇子熠闭上眼睛。
画面突然到此一黑,只有巨鼎入水时,沉闷的巨响轰隆响起。
那落水声透过耳膜,砸在所有观众心中,让他们眼眶通红。
画外音道:“坤定七年,江波平稳,两岸百姓安居乐业、水运通畅,至此山河稳固。特此记为文字,如不能史书列传,则有口口相传,立祠祭祀,永世不忘。”
视频还没放完,可是观众们的眼泪已经要止不住了。
哒
屏幕里穿来很轻的声音。
随即是竹片碰撞的生意,画面亮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那宫殿,也不再是那书案,是在玻璃窗边,在车来车往的现代。
那只敲过皇子熠额头的盘龙白玉套青金石笔搁在笔架上,尤星越一身长衫褙子,他将竹简卷起,连同白玉笔一起放在博古架上。
画面最终定格在白玉笔和竹简上,哒哒哒地键盘敲击声响起来,两个画外音再次出现,但这一次,两个声音都有浅浅的笑意,咬字轻快:
“瓷国建国145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多云转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