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慕云看了眼车窗外:“我家小厮说要寻根粗硬树枝抬车,春枝细脆,他怕是要一会儿才回得来,阁下骑虎难下,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不若同我聊聊,或许大家都有生机。”
厚九泓都快气笑了:“就凭你?”
语气里满是‘你是哪根葱,也敢丢人现眼’的鄙夷。
“看来我刚刚所言,还不尽够。”
朝慕云也不气,眸底墨色流转,映出别样流光,淡定极了:“你若想听,更多的还有,比如你身上——”
厚九泓:“我身上?”
朝慕云视线滑过他手臂,唇角弧度意味深长:“我倒是可以继续,可都说完,时间恐不足,你真的不想聊聊案子?”
厚九泓想起刚刚被逼视一瞬,那仿佛一眼看透所有的本事,车里这个病秧子……好像有点东西,看着弱鸡一个,不用别人动刀,下一刻自己都能吐血死掉,脸白的血色都没了,说出的话却让人很难不在意。
但信任是不可能信任的,刀口舔血这么多年,他只信自己。
“朝慕云,朝家第三子,庶出,幼时生母后宅斗不过,被嫡母卖了出去,一直生活在嫡母的嫡兄的威压之下——这般没出息的人,叫老子怎么相信,若我是凶手,你能让我脱罪?”
他以为点破病秧子名字身份,对方会害怕,至少会像刚刚自己那样难受,但好像并不。
朝慕云只是眉睫压了眼睛,似笑非笑:“大理寺提调,山下必布防,你继续往下,数罪并罚,才真是脱不了。”
厚九泓冷嗤一声,看着病秧子,意味深长:“其实你才是凶手吧?你那嫡兄对冷春娇存非分之想,大理寺却提调你上山,你们兄弟抢一个女人?你终于受不了嫡兄欺压,又赢得不了姑娘芳心,索性把人给杀了,也不能如嫡兄的意?”
朝慕云墨眸深邃:“你果然知道很多,识得我,也应该知道其他相关人了?”
厚九泓冷笑:“所有人都在押来的途中,你是第一个走到这里的。”
“还有谁要上山?”
“套我话?”
颈间刀尖又逼近一分。
朝慕云下巴被迫抬的更高,眸底寂冷:“我知阁下本事大,转头硬闯山下,许也能冲出一条生路,可大雨浇淋,终归不舒服不是?此间之事,我能助阁下,远无需如此狼狈,而且——有趣的事这么多,不看岂不可惜?”
这话指的是命案,也是对方话里‘兄弟抢女人’的桃色纷纭。
短刀微松,厚九泓斜眉:“倒是……怪新鲜的。”
朝慕云视线滑过对方腰间崭新的,鎏金镂空九转玲珑香球,唇角弧度不明。
不管对方审美如何奇葩,会做这种搭配,看起来常换常新,定是好奇心重的人,再多加要素引导,怎会不落入彀中?
“阁下客气,我非说大话,眼下就有投名状奉上,阁下要不要多考虑一下?”
“你想同我合作?”厚九泓细长眸底一眯,都是奸猾,“知道我是谁么,就想合作?不怕被骗了,连筋带骨一块卖钱?”
朝慕云十分淡定:“一应结果,我自己承担。”
这倒让厚九泓有些刮目相看,一个病秧子,倒是有点胆气。
朝慕云视线滑到对方腕间:“刺青,很不错。”
这下厚九泓是真惊讶了,下意识收回刀,低头撩袖子,这是头一回这玩意儿被夸好看:“你不觉得铜臭恶俗?”
那纹身,果然是铜钱,一大串。
“怎会?”朝慕云终于能坐正,摊开手掌,露出一直握在掌心的铜板,“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物,才是人心所向。”
厚九泓目光微顿,郑重的,认真的,重新打量了遍朝慕云,良久,短刀入鞘,哼了一声:“行吧,给你个机会,说说看,接下来做什么?”
可能他试图展现自己的威胁与强大,背挺腰直,双手垂在盘着的膝前,眼底凝戾如鹰隼,姿态凹的很凌厉,但眉毛的松弛,眼轮匝肌的收缩,颧大肌对嘴角两侧的拉伸提升,完美表达了愉悦情绪——他在笑。
朝慕云便知计划已成,眉眼微敛,慢条斯理:“君子有谦逊之德,你我怎可先于旁人,自然是寻个隐蔽角落暂退,待其他案件相关人行至,小小尽观察了解之责,襄助案件告破,也算为大理寺官差解了燃眉之急。”
厚九泓听这话意拐弯抹角:“你想破案,抓凶手?”
朝慕云眉目淡淡:“有何不可?”
厚九泓突然大笑出声:“可啊,太可以了,老子就陪你玩玩!刚好前头有个位置不错,离这里不远,合你的意!”
官差的活儿让嫌疑犯给抢了,凶手把‘凶手’找出来,岂不是让当官的没脸?可太有意思了!
再说逃跑什么的,还真不着急,以他的本事,想跑什么时候跑不了?要是不用跑就能解决……还省的后头麻烦了!
“稍等,我给小厮留个字条。”
朝慕云找出笔墨,很快留下纸条,同厚九泓走入雨幕,厚九泓的确没骗他,往上不远有个小亭子,刚好能挡雨,视线也隐蔽,就是他的身体实在不中用,这点距离,还是被厚九泓硬架上去的。
坐定之后,他捂住胸口,艰难喘息,肤色白的吓人,很久才说得出话:“我有些冷,劳烦阁下帮忙寻件干衣,添壶热水。”
厚九泓啧了一声,病秧子就是没用:“我不是你的小厮。”
朝慕云话音平直:“我还有些饿,为防稍后撑不住,烦请阁下寻些吃食。”
厚九泓挑眉:“我不是你的小厮。”
朝慕云:“若是软软的点心就更好了,要甜的。”
厚九泓:“说了老子不是你的小——”
朝慕云:“此间阴冷,烦请阁下早些回来。”
厚九泓危险眯眼,蹬鼻子上脸了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