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客人,应宅的佣人们又忙碌起来,要处理宴会上的残羹冷炙, 将桌椅摆设复原。
应秋实回到客厅,没见着应煦, 不免疑惑:“小煦呢?”
戚美菱挽起滑落肩膀的披肩,摇了摇头:“还用问?送迟晏呢。”
应秋实闻言, 沉默片刻:“迟晏是个好孩子, 但在这件事上, 是不是太没分寸?都还没过明路呢,就这么旁若无人跟小煦亲近,让人怎么想。”
“这话听着可真酸呐。”戚美菱有意取笑他,凑近过去,耸了耸鼻子, 好像在问他身上的酸味。应秋实向来以成熟稳重的形象示人,也就是在妻子面前, 才会暴露他的幼稚:“儿子才回来, 就被人叼走了,别说你不酸。”
戚美菱闻言,攀住他的肩膀轻笑:“好了,好了, 放宽心吧,亲情和爱情是两条路子,小煦在乎迟晏,不代表他不在乎我们呀。”她说着, 看向他的领带,“你今天戴的这条领带, 不就是小煦送的?”
听她这么一说,应秋实可算舒展了眉眼:“这孩子,明明是个节俭的性格,给我们花钱倒是舍得。你今天戴的耳环也很衬你,他的眼光很好。”
戚美菱摸了摸耳垂下方自然垂落的珍珠耳环,眼里盈满了笑意:“是呢,我很喜欢。”
适时,应星河送走了朋友,也从外面进来了。
戚美菱便问他:“星河,小煦呢?”
应星河答道:“还在跟迟晏说话。”
他神色淡淡,倒不像原先那么排斥迟晏了。一是经过上次交锋,他已经摸准了迟晏在应煦的事情上持什么态度——他愿意为小煦退让,放弃那些弯弯心思,以真诚待人,确实让他高看一眼;另一个,则是今天魏连霄的出现,让他有了鲜明的比较。比起魏连霄那个混球,应星河不得不承认,他弟弟看人的眼光还是有进步的。
正好,戚美菱问起当时的事。
“对了,刚刚听管家说,今晚魏连霄来过,是怎么回事?”
应星河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戚美菱听着,蹙起细眉:“鹤眠也真是,何必让那人来添堵……”但也清楚外甥是替儿子出头,才会这么做。
应秋实听了,也拧起眉头:“竟然还不消停。”
“听说他有意借我们家的势,妄想东山再起。”应星河说。
“哼,真是给他脸了!”戚美菱沉下了脸。
正说着,应煦走了进来:“妈,谁惹你生气了?”他望向戚美菱,满眼关切,脸上的春风还没收敛,看得出的心情很好。
戚美菱心中一动,想着儿子已经开始了新的恋情,对魏连霄那个人应该已经没什么留恋了,从管家和应星河的嘴里听说应煦的反应,也能证明这一结论,便直接说:“就是那个阴魂不散的魏连霄。”
“魏连霄?”应煦皱眉,没想到他还敢招惹自己的家人!登时握紧了拳头:“那家伙实在惹人厌烦,他又做了什么,我去收拾他!”
戚美菱见他义愤填膺,一把拉住他,问:“小煦,你跟妈妈说句实话,你对魏连霄还有感情么?”
“什么?”
应煦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没有,我对他能有什么感情!”
他看向戚美菱似喜似忧的眼睛,总算明白过来,原来妈妈生气是为了他,顿时又感动又惭愧:“妈,其实我跟魏连霄没有感情……”是他想岔了,以为家里人不问,那件事就过去了,其实他们一直替他担心,怕碰触他的伤疤,为了他跟魏连霄生气,又怕对付魏连霄会惹他难过。
他想明白了这一切,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他爸妈还有哥哥说了。
说完,应煦低下头去看脚尖,脚趾在皮鞋里不安分地动着,撞在硬挺的皮面上:“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用这种法子挣钱,那会儿大伯和二伯母催债催得紧,我实在没钱还。爸,妈,哥哥,我真的不是……”
为了钱不择手段。
应煦从不在乎魏连霄对他的轻蔑,他就是爱钱,他需要钱。但他忘不了秦月的妈妈……秦阿姨那双浑浊却温柔的眼睛;忘不了余逸在他还画的那天,得知真相时那片刻的沉默。
他挣这笔钱,终究是欺骗了一些人。
应煦不想被家人发现他卑劣的一面,但他还是说了,怀着一份说不出的期盼。然而,他等到的是一片寂静。他顿时露出失落的神色,把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到胸口。
然后,他被抱住了。
他被揽进了一个香香的,温暖的怀抱。
戚美菱踮着脚,去摸他的头发:“你做得很好,小煦。你扛住了那么大的压力,一个人负担了那么大的债务,还能怀着希望努力生活,你真的很棒!”她的手指轻轻颤抖,声音也轻轻颤抖,带着无尽的爱怜。
应秋实也走过来,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柔声说:“小煦,你回家了,有爸妈在,不会再让你辛苦,让你受委屈了。”
爸爸的手掌很大,宽厚又干燥,仿佛能把他心里的那片湿地变成干田。
妈妈温柔的声音在他心里种下一颗种子,悄然生长,长出自信,长出安然。
他无声地笑了,弯起了眼睛。
「叮咚」。
手机信息响起。
应煦从妈妈的怀里挣出来,红着脸查看消息。
他总怀疑自己刚刚的表现是不是太没出息……
他神思不属,随手扒拉着消息,目光突然定在一个数字上,瞪大了眼睛。
应煦:!!
“怎么了?”戚美菱看出他神色不对,秀眉微颦。
应煦震惊得仿佛丢了魂,失神地望向应星河:“哥哥,你……”
应秋实看向应星河,疑惑道:“星河,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应星河抓紧手机,有些奇怪,弟弟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我给弟弟转了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