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下）
看到洛祈惊得丢了魂儿，刘老伯猜出洛祈对此事一无所知。他沉声讲了起来。
当日，就是祈王妃行刑那一日。肃宁王不知从哪里拿到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刃，逃出了天牢。
他冲上朝堂，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承认是自己杀害了九皇子。祈王妃只是听命于他，并不知详情。遂愿意一死，只求圣上饶祈王妃一命。
这正合了太子一党的心意，他们立刻落井下石，求圣上严惩真凶。
圣上迫于百官的压力，下旨免了祈王妃的死刑，赐了肃宁王毒酒。
“可惜，唉！”刘老伯一口气说到这里，又沉沉哀叹出声。
他再喝了一满杯烈酒，才续道：“可惜，木将军拿着免刑的圣旨奔赴刑场，到底是迟了一步。祈王妃人头落地。消息传到宫里，肃宁王再无生念，喝下了那杯毒酒。”
洛祈的心绞疼起来，他捂住胸口弯下了身。眼前出现杨琛饮下毒酒的那一瞬，他脸上的痛楚与杨琛那时的绝望一般无二，无法掩饰。
刘老伯见他如此，也不觉得意外，因为连他自己都心疼得哽咽。
“真真是一对璧人啊！若他们真是真凶，也就罢了。偏偏在肃宁王饮下毒酒后，严大人查出九皇子的死另有原因，并非是窒息而死，而是中毒身亡。
而那毒，也不是来自九皇子死前吃的沙琪玛，而是九皇子出宫前，太子亲自送去的一盘桂花糕。至于祈王妃说王爷是凶手，那是太子用祈王妃的家人，逼的啊！”
刘老伯说到这儿，用力拍起了桌子，气愤至极：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铁一般的证物摆在眼前，太子还舔着脸说自己冤枉，是被人栽赃。可笑，可笑啊！”
不，不可笑。
洛祈心如明镜。太子的确是被栽赃。桂花糕里的毒，是狄瑛做了手脚。九皇子体内的毒，是玉翠使了暗招。
谁也没想到，一大盘沙琪玛里，只那一块，就是玉翠随手从别的孩子手里抢回的那一块，是有毒的。
而洛祈就卡在毒发之前，先用索魂咒要了九皇子的命。
计划实行得相当顺利，谁都按部就班没出差错。
但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杨琛会为了他服毒自尽。
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死了？——怎么可能！
突出其来的噩耗让洛祈一时心神错乱，但随着刘老伯把故事讲完，他的心神又捋顺了。
别忘了他是从鬼府回来的。如果杨琛死了，鬼王怎么会不知道？知道了怎么会不告诉他，还帮他还魂？
鬼王虽然不像他夸得那么好，但也不至于这么恶劣。
所以杨琛一定还活着。洛祈笃定。
“更可悲的事！”刘老伯忽地一声大叫，把洛祈神游的心思拉了回来。
这时，刘老伯已经喝完了桌上的一坛酒，露出少许醉意，转身却又拿来了一坛。
猛灌下一口后，酒壮怂人胆，他骂起了圣上。
“最可悲的是，圣上那个老混蛋，明知太子有罪，却不能治他的罪。为啥啊？因为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啦。皇位只能是他的了。所以，太子说他冤枉，圣上就当他是冤枉。这案子就这么不清不楚地结了。你信不信，太子敢杀光自己的兄弟，就敢杀了他爹。太子一定会逼宫，一定会逼宫！太子那个混帐玩意儿，要是真当了皇上，老百姓就没好日子过了……”
刘老伯喝着，骂着，越骂越难听，直到醉得不醒人事。
洛祈将刘老伯扶到床上安置好，默默地收拾起屋子。
他一边麻木地擦着洗着，一边复盘着自己的计划。
这计划败了，败得支离破碎。他一门心思地帮杨琛夺取江山，却不曾想过杨琛根本不想要一个没有他洛祈的江山，更无法承载他用命换来的江山。
他恼怒自己揣测得了太子，揣测得了木凌云，揣测得了圣上，等等等等无数人的人心，偏偏错估了杨琛，他心里最最在意的小琛。
天快亮了。洛祈煮好了粥，用热水温着。希望刘老伯醒来的时候，粥还热着。
他留下一封信给刘老伯，只身回了京城。
杨琛还活着，圣上一定是赐了一杯假的毒酒给他，把他暗中藏了起来。
圣上在等，等杨琛重燃斗志，愿意接手江山。可杨琛的心却随着那铡刀落下，已经死成了灰烬。
洛祈不能不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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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已入隆冬。到处都是化不净的雪。
洛祈把自己捯饬得蓬头垢面，像个乞丐。路上行人本就稀少，来去匆匆，也无人对他多加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