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霄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他十八岁那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退学,跑到南方潇洒地放纵玩乐,半年后回到芜城才知道,爷爷去世,继母和继兄卷走了钱,他爸公司破产,跳楼自杀……
本来以为过去二十年早就忘了,那怕重生回来,他心里也只满满地装着付清舟一个人,做着自己最想做的黄粱美梦不愿意醒过来。
“喂,霄霄啊。”爷爷苍老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是他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听见的声音。
江霄的眼泪瞬间就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掉了出来,亢奋激动了一整天的灵魂轰然落在了实处,手机那头去世多年的亲人的声音让他终于有了回到二十年前的实感,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带着哭腔,“是我,爷爷。”
“哎,霄霄啊,怎么了?是不是你爸又骂你了?别哭啊,爷爷打电话帮你骂回去!”
“没有,我没哭,我爸也没骂我。”江霄靠在墙上使劲抹了把脸,觉得三十多岁的人还哭有些丢人,笑着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就是高兴,爷爷,我高兴。”
那边的声音也跟着开心起来,“霄霄怎么这么高兴,有啥好事啊?跟爷爷说说。”
“嗯。”江霄眼里含着泪,声音却稳了下来,笑道:“之前考试考了零分,老师现在让我重新再考一次,特别幸运。”
那边的爷爷也跟着笑了起来,“那你这次可一定得好好考啊。”
“嗯,我会的。”江霄吸了吸鼻子,“爷爷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依稀记得老爷子不太会用手机,轻易不会给他打电话。
爷爷那边声音有点支吾,江霄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怎么了?是不是不小心摔了?”
听亲戚说,当年爷爷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后住的院去世的。
“没事没事,就是昨天下了雨滑了一下,人老了就走不稳当嘛。”爷爷笑呵呵道:“我本来是想给你表叔打的,他就在邻村,不小心按错了。”
爷爷住在乡下,几个儿女都不在身边,天南海北四处打拼,老头儿脾气又倔,不肯来城里住,有个头疼脑热经常瞒着,当年跌的那一跤很严重,后来去医院已经迟了。
“爷爷你别到处走,我现在就回去。”江霄一边说着一边往病房里走。
爷爷的忌日在寒冬,但摔的那一跤很早,从那之后爷爷的身体才越来越差,他不确定是不是这一次。
“哎不用不用,我现在没事了,我是想让你表叔给我捎盒感冒药。”爷爷还在阻拦。
“我回去正好给你带着。”江霄又和爷爷说了两句,才挂断了电话。
付清舟躺在床上仍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江霄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付清舟,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又站了片刻,确认付清舟没有醒,才急匆匆地出了病房,再三叮嘱护士之后才离开。
半个小时后,病床上的人开始不停地流汗。
邻床的陪护见状帮忙按了呼叫铃。
护士匆匆赶过来,病房里的声音嘈杂,躺在床上的人压抑地喊出了声:“江霄——”
护士和旁边的陪床都吓了一跳。
付清舟猛地睁开了眼睛。
第4章
急躁
再顺便表个白
老家的村子离医院不算近,江霄坐出租快四十分钟才到家门口,他嘱咐司机等一等,下车敲响了铁质的大门。
院子里传来了狗叫声,而后周围一片狗吠声此起彼伏。
夜色深沉,江霄的额头渗出了层细密的汗珠,出租车司机靠在车门前抽烟,各种不好的猜测涌入脑海,他心下愈发不安,打算从围墙翻进去的时候,大铁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慢吞吞地打开。
大门下灯光明亮,清瘦的老人个头很高,披着件藏青色的外套,脚下踩了双灰扑扑的布鞋,看见他的一瞬脸上的皱纹都随着笑舒展开来,常年抽烟的嗓音带着沙哑,“霄霄啊,这么晚怎么回来了?不是不让你来嘛。”
江霄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涌上来的陌生感和久违的熟悉感交织在一起,让他鼻腔酸涩,“爷爷。”
尽管他的灵魂已到中年,尽管他这二十年来形单影只居无定所,早就摸爬滚打受尽苦头。
但见到老人的一瞬间,他好像又变成了当年那个跟在对方身后的小崽子,那些辛酸和隐忍全都化作了满腔委屈,又被习惯性地压在了心底。
“我回来看看你。”江霄扶住他的胳膊,老头颧骨处一大块淤青,低头就见裤子上还沾着点青苔和泥巴,显然这一跤摔得不轻。
“嗐,我好得很,这大晚上的。”江学林看向车前抽烟的司机,热情地招呼:“进来喝杯茶啊。”
“不了大爷,这就得走。”司机客气地摆摆手。
“爷爷,咱们去医院看看。”江霄说:“你平时吃的药和家里钥匙带上,其他的我有空回来拿。”
“去什么医院啊!”江学林是个倔老头,一听去医院就耷拉下脸来,“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大惊小怪,你不是还得上学嘛,这么大了瞎胡闹!赶紧回去!”
“你不去医院我哪里都不去,也不去上学。”江霄太知道怎么对付这老头儿了,他爷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苦了一辈子,坚定地认为学习比什么都重要。
果不其然,江学林一听他不去上学就要训他,然而江霄态度坚决,最后老头还是妥协了,手里拎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子,跟着他上了出租车。
等到了医院已经快晚上十点,他挂完号又带着江学林排队拍片子,趁排队等着的功夫跑到了付清舟在的病房。
病床上没了付清舟的人影,只剩一团皱着的被子。
“付清舟?”他四周环视一圈,病房里的其他病人和陪床已经睡了,他也不好喊人问,他快步走到卫生间推开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消毒水的味道。
江霄心里顿时一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