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手中的粉扑一停。
“不,没那么简单。”陆少珩慢吞吞地卷着电脑的充电线,说:“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应该占为己有,这是最基本的道理。”
收好自己的东西,陆少珩站起身,夹起电脑就要往外走。
“不是还回来就能解决问题。”临走之前,他回过头来对安然,一字一句慢慢说道:“碰了,就要付出代价。”
“少珩,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都是我应得的。”安然突然喊住了他。
“是我先爱上陆和平,也是我先陪着他一起白手起家,若要论先来后到,我才是先来的那一个。公司能有今天,也少不了我的一份功劳。”安然的手掌紧紧抓住转椅的扶手,白皙的手背上暴起了青筋:“我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都在等待中度过,家人因此和我断绝往来,我也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没有人知道那几十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一切难道不该是给我的补偿吗?”
安然是一位成功的事业女性,也是公司的大功臣,这点毋庸置疑。但这番话依旧让陆少珩觉得可笑。
她在自己的这套逻辑里,扮演了一个完美的受害者,从而忘记了是她和陆和平的自私怯懦,才造成了这一切。他们既然如此情深意重,大可携手同甘共苦,而不是踩着另一个女人的血肉之躯,只为了更快达到目的。
每个人都只会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想问题,陆少珩懒得和她置辩,推门走了出去。
从会议室里出来之后,陆少珩一个人搭着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此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电梯里空空荡荡的,一派冷清。
电梯到达十二层时,等在门外的一个姑娘打算进来。抬头看见里面站着的是陆少珩,又像是见了鬼似的,赶紧退了出去。
电梯门重新关闭,头顶上的冷色灯光将轿厢里的一切都衬托得惨白,陆少珩靠在墙的一头,望着镜子里自己那张阴鹜的脸,心里想着,这可不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鬼么。
陆少珩还没研究出人和鬼的区别,电梯就载着他到了负二层。电梯门朝两边打开,他看见陈濯站在停车场,正在给围绕在他身边的几个小姑娘签名。
有演员和导演的双重身份加持,陈濯在年轻一代中的人气一直很高。他的态度说不上热情,但足够有耐心,不但来者不拒,甚至还会细心地写上对方的名字。
陈濯和自己不一样,陆少珩想,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喜欢着他。
不知是谁把陈濯在停车场的消息散布了出去,闻讯而来的粉丝越来越多,陆少珩没有上前打扰,就这么一个人在电梯厅里看着他。
直到陈濯身边最后一位粉丝心满意足地离去之后,他才从玻璃门后面走出来,走到陈濯面前,问:“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陈濯收起手里的中性笔,不知是刚刚哪个小姑娘落下的,“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今晚一起回家试试家庭影院?”
陈濯的一句话,将陆少珩从一个布满了荆棘的冰原拉回了人间,上个月他从国外订回了一套家庭影院设备,这两天刚刚调试安装完毕,还等着陈濯回家试一试。
“瞧我,差点忘了。”陆少珩把手插进兜里,先一步往前走:“不想开车了,坐的你的车吧,和他们吵了一下午的架,嗓子都冒烟了。”
“矫情。”陈濯评价道,和陆少珩并肩往前走。
上车之后,陆少珩突然想起今天来公司前自己正在忙的事,问陈濯:“看到我今天发给你的照片了吗?”
“看到了,挺好看的。”陈濯知道陆少珩指的是那张沙发,问:“后来买了吗?”
“买了。”陆少珩系好安全带,半真半假地抱怨道:“贵死我了,抢钱呢简直是。”
陈濯调侃他:“千金难买老板喜欢。”
陈濯的车里有一种檀木的清苦味,陆少珩一坐上车,就觉得有些昏昏欲睡。回家前陈濯问陆少珩想去哪里吃饭,陆少珩睡意上头迷迷糊糊地说随便,于是陈濯就开车载着他去了自己过去常去的地方。
一下车,陆少珩就踩上了路边的一滩积水,他抬头看着眼前一片红红火火的排挡,突然觉得有些惊奇。
“没想到,你居然也会来这样的地方。”陆少珩将自己的脚从积水里移了出来,好在水积得不深,没有沾湿裤脚。
“不然呢?”陈濯反问。
陆少珩满嘴跑火车:“像我们这样的国际大导,出门怎么的都得米其林二星招待吧。”
“胡说八道。”陈濯瞥了他一眼,拍上车门。
过了一条马路,陈濯带着陆少珩熟门熟路地掀开了一张红色的门帘,陆少珩刚抬腿迈进去,呛人的辣椒味就扑面而来。
泛黄的墙上挂着店主与许多名人的合影,打眼望去,竟然比电影节的红毯还要星光璀璨。
陆少珩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陈濯,陈濯在照片上非常青涩,端着一张年轻偶像特有的酷哥表情,嚣张中带着一丝欠扁。
大概是他在电影学院读书的时候拍的。
“电影学院的学生,对这家店多少有些感情。”陈濯抬头看着玻璃围挡上十几年如一日的菜牌,和陆少珩介绍道:“其实我在读书的时候经常要出去拍戏,和同学的关系也淡,所以不是很常来,刚开始筹备拍电影的那几年,倒是经常约制片编剧们来这里谈事情。”
这家排挡在电影学院附近,周围高校多,各种后期工作室影视公司也多,是很多业内人士聚会的据点。
陆少珩怔怔地听着,钻进鼻子里的花椒味呛得他想打喷嚏,无论是大厨手里那窜得老高的明火,还是隔壁大学生酒后吹下的牛皮,目光所及的一切,都让他无法和陈濯这个人联系起来。
陆少珩置身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忽然间觉得陈濯的世界,朝他拉开了小小的一角。
店里的老板娘见是陈濯来了,非常惊喜,热情地给两人安排了一张角落里的僻静桌子。桌子的外面是条河,河的对岸正好是一条夜市,各色小摊前人来人往,还有街头歌手抱着吉他在自弹自唱。
陈濯点完了菜,很快就拎着两瓶汽水回来,看见陆少珩单手支着脑袋,看着河面上五彩缤纷的倒影发呆。
“怎么了?”陈濯问。
“没什么。”陆少珩回过神:“你今晚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陈濯还没回答,老板娘正好端了一盆滚烫的开水过来,陆少珩伸手将桌上的碗碟挪开。
待陈濯来到桌子前坐下后,陆少珩已经自觉地换上了另一个话题:“今天你怎么突然带着你们家老爷子过来了?”
“蒋小博在网上看见消息了。”陈濯拆开桌面上的餐具包,将筷子碗碟玻璃杯一口气泡进热水里:“你这便宜后妈可真会挑时候。”
陆少珩笑了一声,有样学样,动手涮了涮自己的碗筷。
“陈老身体不适,你还把他老人家大老远请过来,真是个大孝子。”陆少珩试着从热水里拿出自己的餐具,由于水温太高,最后还是陈濯动手才捞出来。
“我爸这病吧。”说到这里,陈濯突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