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是齐哥,后面根着的两个大小伙子合力抬着个方形铁笼,里面的异形中了麻醉弹,躺在里面一动不动。
李文世走过去跟人打了招呼,冲走在最后的向迁点了点头,走近了闻见他身上有股血腥味儿,马上就皱了眉,“伤着了?”
向迁抬了下胳膊,笑得有些漫不经心,“就划了下,没事儿。”
“去处理一下吧。”李文世低头看了眼他小臂上那道口子,还渗着血,伤口看着有些深。
向迁应了声,边朝其中一辆车走去边抬胳膊从肩膀后将衣服往上扯了脱掉,脏衣服抓在手里,拉开车门将衣服往后座一扔,又伸手拿了瓶水。
李文世靠着车门看他,眉头始终是拧得死紧。
向迁仰头喝了几口,察觉到李文世的目光便冲他扬了下眉,示意对方有话快说。
“你这状态不行。”李文世摸出烟盒,咬了根在嘴里却没点燃。
向迁喝了大半瓶水,将剩下的全浇头上了,他手掌扒拉两下短发,反问:“我什么状态?”
李文世没接话,视线落在向迁右边腰腹上。
一个非常醒目的纹身,纹的是一个将火焰和狼头结合的图腾。从右侧腰部一直延伸到下腹被裤腰遮住,当初异形咬伤留下的疤被一片火焰覆盖。
向迁从车上拿了件黑色T恤,穿好衣服就听到李文世说:“下个月的任务你别去了。”
“不行。”向迁摇头。
“少在这儿跟我逞能……”李文世点了烟,深吸了一口,说话时烟雾全喷向迁脸上,“别到时候张源还没醒,你人先倒下了。”
这一个月以来向迁就没休息过,除了自己带队出任务,他还跟着其他队伍一起出去,收集更多罕见的动植物,或许能对科研部有点帮助。虽然长时间在路上奔波,但他几乎每天都会向陆行询问张源的情况,得到的却全是令人失望的结果。
昏迷了一个多月,所有人束手无策。向迁像头被磨平齿爪囚于方寸之间的困兽,心里难受又烦躁,只能拼了命跑任务,恨不得将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都填满,把自己从那种彷徨无助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上次任务他们遇到了兽潮,还好规模不大,算是有惊无险。当晚向迁躺在帐篷里一直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张源,直到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结果梦里还是张源。
眼睛一睁,人慢慢从梦中清醒过来,心像是空了一块,痛得不行,强压下去的思念到了临界点,一下子全部爆发了出来。
回东区后向迁找了个人给他纹身,纹身师问他有没有想做的图。他说有,从烟盒里抽出一张叠得妥妥贴贴的纸片递给师傅。
纸上有一个火焰狼头的草稿,这是开放日时张源最初给他们一队画的活动队标。原本只有一个狼头涂鸦,然而审美粗犷的李氏兄弟和赵凯觉得不够招摇,七嘴八舌让张源重新设计,这张初稿便被抛到了脑后。最后因为向迁夸了句好看,张源便在狼头四周加上了火焰纹路,借花献佛笑嘻嘻地送他了。
纹身师看了眼,边笑边说这图画得不错,又问他想纹哪儿。
向迁撩起衣服下摆露出右边腰腹,说要纹在疤上面。
勾线时纹身针刺进皮肤,他竟然觉得比当初为张源挡异形挨的那一下还疼。
地下城最近不是很太平,源于公示栏上一条巨额悬赏。跟以往的悬赏不太一样,不是抓人也不是找失物,而是寻医问药的。
不少人见钱眼开想借机捞一笔,有说自己古医华佗转世的,也有推销灵丹妙药的,反正一个比一个玄乎,结果不仅没要到钱,反而伤的伤残的残。
狭窄肮脏的小巷子里传出一声枪响,一个贼眉鼠眼的半兽人吓得浑身发抖,贴着砖墙滑坐在地上,墙壁上留下个弹孔。
“程老板……饶命啊程老板……”半兽人跪趴在地上求饶,刚刚那一枪要是偏个两厘米,他脑袋就要开花了。
程渊野一手握着枪一手将一袋东西解开,凑近闻了闻,轻啧一声,“这药哪儿来的?”
“您……您黑市上买的……”
程渊野闻言挑眉,抬起脚踩在那半兽人脑袋上,还用力碾了好几下,“可别冤枉我,这种不干净的东西要是在我黑市能买,巡察部的同志又该找我麻烦了。”
说完他脚挪开,接着用力踹了那人胸口一下,「砰」的一声闷响,人直接撞墙上,跌在地上起不来了,看样子得是断了几根肋骨。
通讯器响起提示音,那头的孔翎让他来赌场一趟。
程渊野应了声,转身朝巷口走去,抬手捏了下眉心,心情有点烦躁。算上今天这个,这一个月内他已经被诓十次了。
上次有个老人家更离谱,拿了几张黄色纸符和一把木剑就要在他面前表演跳大神,说昏迷不醒是因为被魇住了,将这几道神符烧成灰泡水喝了便能清醒过来。程渊野见他一老人家没了拐杖站都站不稳,实在没好意思掏枪,摆了摆手让人给打发走了。
要不是东区和巡察部的医生实在没办法,程渊野也犯不着病急乱投医,把这辈子的蠢全犯完了。事实证明这方法并不可行,回头得把那悬赏给撕了。
这天晚上程渊野去看了张源。
房间的灯没开,窗帘没拉,月光透过窗户洒了满地,屋里并不黑。程渊野将一束艳蓝色的鲜花放在床头柜上,借着柔和的光线看张源熟睡的脸。
“头发好像长了。”他喃喃道,伸手将张源额前的头发拨到一边。
“今天赌场又有人闹事,有个出老千的被我们的人抓了,死活不承认还大吵大闹。我跟他赌,他玩不过我,最后被剁了两根手指。”
“涂思思做了款新游戏,就你之前说的那什么跳舞机,现在戚峨跟她天天跳,吵死了。”
程渊野每次来都会跟张源说会儿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自顾自地继续:
“新的飞船已经建好了,底层有个玻璃泳池,比之前的还大。”
“一百八十度都能看到极光。”
“还给你专门弄了个唱歌的房间。”
程渊野蹲在床头边,一条胳膊支在膝盖上,手托着下巴看床上的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
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探望张源,也像现在这样看了他许久,有那么一瞬间,程渊野觉得这是张源对他,或者说是他们的惩罚,一种无声的、倔强的惩罚,让所有人拿他没辙。
他不敢深想,张源昏迷前的那一瞬间,心里是否很庆幸终于能摆脱他们了,尤其是他。
回想着和张源相处的时间,程渊野脑子了冒出了很多「如果」,如果没有将张源的情感视而不见。
如果没有把张源作为与司循换回军火的筹码,如果炸实验室前和张源说一声……
每一个「如果」都让程渊野无法释怀,盯着张源的睡颜,对方仿佛正用沉默与自己对峙,他突然意识到这种令自己无法释怀的情绪叫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