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大九卿,即指六部尚书、都察院都御使、大理寺卿及通政使,而小九卿则指太常寺卿、太仆寺卿、光禄寺卿、詹事、翰林院、鸿胪寺卿、国子监祭酒、苑马寺卿以及尚宝司卿。
这其中需要关注的只有几个。
礼部尚书、兵部尚书和工部尚书,都是楚岳磊在降罪原来的三位尚书后新提拔上来。而户部、都察院都御使和大理寺卿则都在司渊渟的掌控下。
至于内阁,大多出身翰林学士直接入阁,而首辅虽然也有票拟权,但最终都要依靠太监送去批红,所以事实上为了能掌握一定权力,内阁与司渊渟的关系也同样密不可分。
可以说,现在整个朝堂都由司渊渟掌握,而楚岳磊疑心了那么多人,却竟没有疑心过司渊渟,甚至一直都将司渊渟作为心腹,放任司渊渟一点一点蚕食朝堂势力。
楚岳磊到底是为什么,对司渊渟如此的信赖?
这个疑问,在楚岳峙心中扎根已久,却始终未能找到答案。
他手上的线报,多是这些大臣们过去和现在那些藏在阴暗里的龌龊事,这些人的弱点是什么,该从哪里下手,是该留还是该除,他都必须从长计议,一一谋划。没有实权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人,解散了苍鹭营也不代表他这三年间没有培养其他暗线,他只是没有退路,奋起反击放手一搏的实力却是有的。
虽然现在和司渊渟达成交易,但是他也不能百分百信任司渊渟,他即便是能借司渊渟的手在方知礼一案中把方本和处理掉,也不代表他能借司渊渟的权力对其他所有人出手。他不能让司渊渟觉得自己的利益受损,在登上帝位前,他需要保证他和司渊渟的利益是一致的,也就是说,在他对任何一个大臣出手前,都需要考虑到司渊渟。
这其实是他最头痛的事。
他擅长领兵打仗,可是这种权谋之争,总还是道行太浅。当年先皇在位时,他就不曾关心过储位之争,又早早就远离朝堂去保卫边疆,许多事都是尘埃落定后,楚岳磊给他去信一封他才知道。
比如当年先皇按祖制立大皇子为太子,不想二皇子与四皇子都有心争储,故而一直以来给大皇子使了不少绊子,本以为这两人会结为盟友先把大皇子从太子之位上扯下来,没想到楚岳磊隐藏极深的先站队大皇子,献计令二皇子与四皇子窝里反了,最后一个贬黜一个在牢中自尽。
又比如五皇子虽生在帝王家,却是个天生的痴情种,因正妃在生产时难产一尸两命,他伤心过度,最终选择请旨先皇将他自皇室族谱除名,然后脱下一身皇子服,孤身前往国寺落发为僧。
先皇膝下七子,除去年幼便因天花病亡故的六皇子,这十数年间,他们六个皇子的命运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如今,连他也走上了篡位的道路。
不能把排军布阵那一套直接用在权谋之争上,他得比领军打仗时考虑更多,更小心地去揣摩人心,针对人性的种种弱点来下手。
他没有盟友,司渊渟不是他的盟友,只是互相利用的交易对象,但也是他最需要也是现阶段唯一能在权势上帮助到他的人,他每走一步都必须顾虑到司渊渟,不能让司渊渟翻脸不认人地站到他的对立面去。
可是,他要动的大多数人,都跟司渊渟有关,而司渊渟又不是会受他摆布之人,他要想在棋盘上落子,便要先让司渊渟接受并同意他下子的地方。而这,实施起来远比想象中更难。
他不过是在设计方知礼之死前没有知会司渊渟,便被司渊渟折腾得连自己有断袖之癖的秘密都说出来了,也不知下次若他真的又在对谁下手时惹司渊渟不痛快了,会遭到怎样的惩罚。
将这些日子以来反复翻阅的线报收起,楚岳峙灭了外室的烛火,直到自己躺上内室的床榻了,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竟已习惯了体内用着玉石的异样感,即便是久坐也不再觉得难受了。
真不知该说自己这身体天赋异禀,还是因为司渊渟让他用的这玉石头不算大的缘故。
总之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内室里放着一颗小小的夜明珠,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光。这颗夜明珠是他自幼便爱不释手的宝物,请旨入军营以及去往边疆时,他还将这颗夜明珠当做护身符贴身携带。只是他已经不记得这夜明珠是先皇赐给他的,还是楚岳磊或是五皇兄所赠。
楚岳峙上了床榻后,静静地看着那颗夜明珠,没过多久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夜里的打更声并不能传进安亲王府。
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进内室,在床榻边沿坐下,夜明珠的幽光将一丝微光映入了那人黯沉的眼眸中。
依旧保留着行军习惯的楚岳峙,在惊醒的瞬间便拔出了枕间的短刀,动作迅疾地向床边那人刺去,持刀的是右手,被格挡住后楚岳峙毫不犹豫的松开五指,左手接住落下的短刀再次刺过去。
反手扣住楚岳峙的右手腕,紧接着两指夹住刺过来的短刀刀刃,生生止住短刀去势,司渊渟看着面沉如水的楚岳峙,丝毫没有擅闯他人府邸应有的心虚,反倒像此处也是他的府邸般坦然,道:“看来安亲王虽已不再做大将军,但这敏锐程度和反应速度仍是一如往昔,若是换做旁人,只怕此刻已经死在安亲王刀下了。”
这世上能空手接住楚岳峙刺出的刀的人屈指可数,楚岳峙虽知司渊渟也是内家高手,却没想到他竟也能接住自己刺出的刀刃,眼中掠过一丝惊诧,而后皱眉道:“司公公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无他,不过是见安亲王今夜没有设宴,所以过来看看罢了。”司渊渟瞥一眼那反应稍慢少许便会刺入他喉间的刀刃,食指又在那刃身上一弹,道:“安亲王是一向都如此浅眠吗?”
收起短刀,楚岳峙本想与司渊渟拉开距离,可司渊渟仍扣着他的右手,唯有作罢,道:“若换作是你在边疆征战数年,你也会如此。”
盯着楚岳峙被夜明珠照亮的半边侧脸,司渊渟直把楚岳峙看得后颈都泛起寒毛后,才冷笑道:“咱家没那个福分,能做受人赞誉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只不过安亲王这警觉性和反应,倒让咱家想到一句话。”
楚岳峙直觉司渊渟不会说出什么好话,闭紧了嘴没有要询问的意思。
司渊渟也不需要他问,左手揉着他被自己扣握在掌心的右手,泛凉的指腹来回磨蹭内腕,道:“帝王身畔怎容他人酣睡,如此看来,安亲王倒是十分适合那至尊之位。”
楚岳峙依旧不适应司渊渟对他的种种亲密行径,不甚自在地挣了挣右手,不算特别用劲,自然也挣不开司渊渟的手,对上司渊渟一贯深如古潭般寂辽的眼眸,楚岳峙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司公公何必如此嘲讽本王,明知本王有断袖之癖,将来即便本王登上帝位,也不会有谁能成为本王的枕边人。”
“是么。”司渊渟却不置可否,“安亲王总归是过了而立之年,难道这么多年来,心中都没有恋慕之人吗?”
别开脸,不愿再看司渊渟那一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丹凤眼,楚岳峙冷声:“此事与司公公无关,本王没有回答的必要。”
司渊渟眉毛轻挑,松开楚岳峙的右手转而伸手去捏住他的下巴,令他将脸转回来面对自己,道:“安亲王最好记得,如今安亲王的这具身体可是属于咱家的。看在安亲王乖乖用了玉石的份上,这次咱家便不与安亲王计较。”
脸色微僵,楚岳峙也不知司渊渟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有在使用玉石,这总归是令他感到羞耻的事,因着司渊渟这话,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下意识地绷紧了腰腹间与那处的肌肉,就像是司渊渟将他抱在怀中玩弄时那样。
倾身凑到楚岳峙耳边,司渊渟往楚岳峙耳廓吹出一口气,轻声道:“咱家瞧着安亲王舞技极佳,下次便单独舞给咱家看吧。”
楚岳峙的耳廓处极为敏感,司渊渟这过分亲昵的挑逗让楚岳峙后背蹿过一阵不该有的战栗,他想开口拒绝司渊渟的要求,哪怕是会惹恼司渊渟也没关系,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司渊渟便揽着他的腰将他重新放倒在床榻上,随后按住他的肩膀对他说道:“睡吧,等你睡着,我自会离开。”
僵硬地躺着,体内的玉石存在感莫名变强,楚岳峙想说这样他根本睡不了,可司渊渟将手覆在他眼上,道:“你若想说咱家在此你无法安眠,咱家也不介意现在让你在咱家手中……”
“别,别说出来。”抓住司渊渟覆在他眼上的手,楚岳峙用力咬了咬下唇,侧躺着蜷起身子,气弱道:“我睡就是了。”
轻抚过楚岳峙散开的墨发,司渊渟安静地在床榻边沿坐着,便连呼吸声也轻得几乎听不见。
楚岳峙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他僵着身子熬了许久,清楚知道司渊渟一直都在看着他,他不知道司渊渟今夜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司渊渟为何要让他在自己的注视下入睡,他向来条理清晰的脑中一片混乱,最后连自己是何时坠入梦中的也不知。
他又梦见了那个少年,那个总是牵着他的手,陪他从撷芳殿去往皇极门右厢的书堂,又陪他一同听少傅讲学的少年。
那个少年的脸多年来都模糊不清,他从来都不曾在梦中看清过少年的长相,只看到少年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然后听到少年一遍又一遍温柔地唤他:“楚七。”然后在那条去往书堂的路上,少年总语带笑意地对他说:“楚七,我们慢慢走,别着急,我会一直陪着你。”
如何能让人知道,他多年来都一直恋慕着梦中看不清容貌的少年。
他问过许多人,问他们是否有见过他身边有这样一个少年,可宫里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都说没有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