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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2 / 2)

将王忠端来的那杯药茶喝完,楚岳峙感觉手脚渐渐回暖,再看半个时辰也快到了,养心殿正厅的话语声也已经逐渐平歇,他又坐了一小会儿,直到正厅彻底安静下来后,才端着一张神色漠然看不出喜怒的脸走出暖阁。

何敬文、王壬和阮邢仍在地上跪着,司渊渟站在三人边上,见到楚岳峙出来似有若无地点了一下头。

楚岳峙并没有回到御案后坐下,也没有马上让三位大臣起身,只站在暖阁门口,冷眼看着三位大臣问道:“三位爱卿跪了这么久,可是还有什么话想要劝诫朕吗?”

阮邢跪着转身抬头仰看楚岳峙,他们在这正厅里跪着听到暖阁里传出青花瓷被摔碎的声音时皆是一凛,等司渊渟从暖阁里出来,他是第一个对司渊渟说不能让陛下一意孤行的人。

“陛下,臣身为朝廷之臣,理应在陛下需要时进谏。”阮邢说道,尽管他是最后才被司渊渟说服,但他不得不承认司渊渟的话在理。楚岳峙是皇帝,又曾统军多年,最不怕的就是与人硬碰硬,他们长跪不起让楚岳峙下不来台,只怕会让楚岳峙更执意要变法,莫不如他们各退一步。

王壬也跟着转过身子,接续道:“陛下最初言及,十三省及十三省之外溺死女婴之举也应当被纳入杀人罪,并以家族连坐重判。臣等适才商议,残害无辜稚子确为惨无人道之恶,司首辅更言及此罪行在江浙一带极为猖獗,臣等皆认为陛下所想理当被落实,以遏制此罪恶避免越演越烈。”

楚岳峙审视着两人,最后目光落到还转身后还趴伏在地上的何敬文身上,问道:“何尚书,你也如此想吗?”

何敬文跪了许久,双膝都麻了,再听到楚岳峙点名,当即想也不想就应道:“回陛下,臣也认为溺死女婴之行应当被归入杀人罪重判。”

“既然三位爱卿都与朕达成了这个共识,那就回去好好拟一个初案,此罪如何认定,又该如何判刑,仔仔细细给朕写明白。至于其他的,就不必再谈了,都退了吧。”楚岳峙的意思很清楚,他们将溺死女婴这一民间盛行的重男轻女风俗归为杀人罪,楚岳峙也不再提其他更进一步的变法,如此,君臣各退一步。

三位大臣都在地上跪了许久,此刻得了允准起身告退,各自都费了把劲才从地上爬起来,尤其是年纪最大的何敬文,几乎是让其他两人搀扶着才跌跌撞撞出的养心殿。

之后待三人脚步声都听不见后,楚岳峙才扬起下巴问司渊渟:“你怎么说服他们的?”

“不难。”司渊渟走过去,淡然道:“与直接为女子立法相比,将有事实依据的明确罪行归入律例中,显然让人更容易接受。”

楚岳峙看着走到面前的司渊渟,总觉得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一句都说不出口。

怎么会不难,司渊渟显然是早料到这结果,才会一开始就先在殿外与三位大臣说了话,有了那些话做铺垫,最后才能让这立法一事不至于被全盘否决。司渊渟是一贯的思虑周全,将之视作自己身为首辅的应做之事,可他却觉得是自己空有热血行事却不够稳妥。

即便如此,司渊渟也不会抱怨,毕竟司渊渟从来就不是一个会抱怨的人。

垂下眼帘将情绪尽数抹去,楚岳峙勾起唇角,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般,对司渊渟说道:“王忠刚端来一碟你最爱的桂花糖糕,现在就去吃了吧,就当作是奖赏司首辅今夜的劳苦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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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

第128章 漫漫长路

正月大典之前,宫里无论大小宫人,管事还是寻常的宫女太监,都非常的忙碌。

只是楚岳峙在前段时间生病之后,便开始放缓了脚步,不再成天将自己埋在成堆的国事中。

对于楚岳峙的变化,司渊渟是乐见的,甚至还陪楚岳峙去了几次猎场。不得不承认,楚岳峙是真的擅长捕猎,几次都在最后险胜。

一月下旬正月初一,也是正月大典举办的日子,百官给楚岳峙拜年,举凡品阶足够高能进殿的大臣都得到了赏赐。

初一意味着新的一年开始,京城上下都在那夜共同庆贺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只是大抵他们都想不到,正月大典上新帝一时兴起与百官拼酒,更言谁能将他放倒必得厚赏。

话虽如此说,可殿上百官也没几个敢跟皇帝斗酒,像吴永廉、夏志轶这样的重臣克己守礼不敢逾越,凉忱则是自知不讨喜极力降低存在感,至于阮邢等人,才刚惹了皇帝不痛快自然也不会再去触霉头,因此到最后还站着跟楚岳峙喝的,除了司渊渟便只有卫云霄了,周楫因是禁卫军统领,只能在一旁眼馋无法加入其中。

傅行云的酒量比卫云霄好,但是他不会在殿前失态,更何况他还要把最后喝醉的卫云霄一起拎回家,自然也不会喝太多。

因此虽然殿上的朝臣们惊叹于楚岳峙的酒量,但最后还是在意料之中地看着司渊渟得到了赏赐。

楚岳峙下旨赐赏司渊渟的时候,傅行云瞥一眼身边醉得趴在案上的卫云霄,是真的觉得自家夫人有点傻。楚岳峙要跟百官拼酒,到最后就是一个赏赐司渊渟的由头罢了,满朝文武,除了卫云霄这样缺根筋的,还有司渊渟这样有免死金牌的,哪个有这样大的胆子,怕不是不要命了。

从前在军营里时,楚岳峙也会跟自己的将士拼酒,酒量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而且在军营里,出生入死那么多回,将士们之间的兄弟情深厚,也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有时候喝多了兴头上来,打赤膊再比上几场也是有的。而且那时候,他们喝酒都是拿碗喝的,再不然就是直接对酒壶。

只是在宫里面对百官,又是另一番景象。

楚岳峙是藉这个机会,又观察了一番与他喝了几杯的几位大臣,后来便只有卫云霄和司渊渟陪他喝了,到最后,也就司渊渟一边担心着他喝太多伤身一边慢悠悠地跟他一人一杯不停地喝。

最后楚岳峙挥手说不喝了下旨给司渊渟赏赐的时候,脸虽不红但眼里也的确已经迷蒙一片,待到从正月大典上退席,楚岳峙也没要王忠搀扶,自己稳稳地在宫里走了一段之后,突然就站在那回撷芳殿的青砖道上不走了,对王忠说道:“王忠,你知道吗,朕小时候最喜欢走这条青砖道,但现在,朕每回走这条青砖道都只感到厌恶。”

就是这条青砖道,他跟司渊渟一起走了无数次,也是在这条青砖道上,他失去了司渊渟,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都孤身一人。

王忠不敢胡乱答话,只站在楚岳峙身后半躬身。

司渊渟要迟些才能回撷芳殿,因还要跟一些大臣寒暄也维护一下朝廷上的关系,所以并不能随楚岳峙一起退席。何况司渊渟在宫里与楚岳峙一起住,那都是不能外传的秘密,皇宫里被治得如同铁桶,消息和闲言碎语传不出去,能走漏出去的风声都是故意为之,真正的秘密但凡有哪个宫里人敢胆大包天地往外说,多半是话还没说完,人就没了。

跟王忠说的话,楚岳峙没跟司渊渟说过,那些事他不爱提,平日里摆驾也多会让人绕道而行。今夜许是喝多了,才自己走了这条道。

如今还是冬天,隔几天就会下一场雪,道上难免有些湿滑,楚岳峙站在那里低头看被溅湿的鞋面,身上因为喝了许多酒而热起来的温度又在寒夜里慢慢冷了下去。就像是原本烧着满腔热血,到后来也都被冷水浇得都凉了。

身上披着大氅,楚岳峙就那么在原地站了半晌,直到身上彻底冷了,眼里的醉意也早已散尽,才又说道:“王忠,新的一年了,可朕怎么就觉得,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这至尊无上的帝位,他坐上来后,只觉得孤寂。

有时候,甚至连看着司渊渟都觉得寂寞。

“陛下,其实奴婢觉得,这人生过得不痛快才是正常,新的一年常被说是新开始,可奴婢也不这么认为,哪有那么多的新开始,都是自我安慰罢了。可是陛下,您身边有司大人还有皇后娘娘和皇长子,虽没有值得高兴的事,也绝非真的在这皇宫里孤身一人。陛下身后也还有奴婢,奴婢虽只是一个没什么用的太监,但奴婢也是发了誓要一辈子对陛下尽忠的。”王忠难得大着胆子上前在楚岳峙身边说话,他长相干净秀气,此刻脸被冻得脸颊发红,一双纯黑的眼眸却亮晶晶的,大胆抬头看楚岳峙,眼里也写满了忠心。

楚岳峙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原本偏冷的神色似又有了一点笑意,侧首瞅着王忠说道:“倒是难得你这谨小慎微的性子能说出这话来,你也不用对我尽忠,对司九尽忠就成了。”顿一顿,又说道:“好像也没给你什么赏赐,这大过年的,也罢,回头朕下旨另外再赏你一些东西吧。”

听到有赏赐,王忠面上有点压不住的露出一点喜色,急忙低头谢恩:“奴婢谢陛下恩赐,陛下仁德,奴婢是发自内心效忠陛下的。”

“行了,就这样吧。”楚岳峙知道司渊渟挑人的眼光好,能让王忠跟在他身边,必然也是司渊渟考量过才有的决定,王忠这人胆子小但也足够机敏细心,而且虽说胆子小但却是个忠心认主没有太大野心的,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服侍,偶尔也能像此刻这般听到几句舒心的话。

眼前的青砖道极长,两侧还堆着未化的雪,楚岳峙微微皱眉多看两眼,心中依旧感到不舒服乃至有些心慌,他到底还是不想走这条青砖道,一甩袖袍就转身打算走另一条道回撷芳殿。

只是转身连步子都尚未迈出,楚岳峙便一眼看到了在夜色中自己手拿提灯缓缓向他走来的司渊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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