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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1 / 2)

凉忱自然明白楚岳峙的意思,他仍低着头掩饰自己嘴角的笑,道:“陛下向来宽宏大量,绝非不讲理之人,不像臣,当初若有谁敢说臣家人半句不是,臣虽不会武,却也是要跟人翻脸的。”

当年他与夫君的结合,可没少惹来周遭的风言风语,那时候他还年少,动辄与人急跟人辩驳,虽说嘴上功夫了得,言辞犀利总把人说得哑口无言,可难免就得罪不少人,最后还是要自己夫君帮忙善后。

仔细想想,若是他的夫君让人那般说道,他当场就翻脸了,哪能像楚岳峙那般,还压着脾气坐下来说话,事后也没有另行追究,楚岳峙虽是掌握大多数人生杀大权的皇帝,却是从来都不曾滥杀无辜,更不会因为百姓议论之语就要将人关起来折磨。

这几年,也正是因为楚岳峙主张言论自由之策,故而不少退隐多时的文人墨客都一个接一个的又出来了,民间的戏曲小说,酒楼茶楼里的说书人,都再度开始盛行,尤其是楚岳峙废除了对戏曲小说方面的种种限制,近这一年来民间还涌现了好几本传阅度极高的小说。

自然也并非没有老一派的老学究对此持反对态度,义正严词地抨击这是对礼学的侮辱,更是文学思想上的堕落,但是因总体走势积极,始终还是支持的声浪更高,曾经已经如一潭死水的文坛也得以再次兴旺。

说到底,什么是堕落?如果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是堕落,那么也没什么不好。

楚岳峙合上手里的典籍,似笑非笑地抬眼瞅着凉忱,寻思这人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将典籍放回书架,楚岳峙回到御案前,随手翻了翻两位大臣进殿前他在看的几篇散文,对吴永廉说道:“吴尚书,朕听闻,你前些日子,化名写了几篇散文,反响倒是不错。”

吴永廉一怔,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尴尬,他一向是个守规矩的人,碍于朝廷重臣的身份,有些话平日里自然不能说,又见如今不少人都藉文各抒己见,他按捺不住便化名参与其中。

其实楚岳峙会知道,是理所当然的事,这种文坛与言论上的放开,本就是楚岳峙当初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只不过无规矩不成方圆,虽放开但也要确保没有邻国细作混入其中,散播一些有逆反嫌疑的内容,故而平日里想必也有人收集整理,对在民间流传的这些散文以及戏曲小说进行筛选,一旦发现有问题,必定是要上报。

至于他写的几篇散文,多半也是从行文风格遣词造句上发现端倪,所以才特意上呈到楚岳峙手中。

“陛下,臣一时技痒,这才提笔写了几篇,但臣对陛下和大蘅国绝无二心。”吴永廉知道楚岳峙现在与他提此事,便是不打算对他追究,只是在提醒他要注意自己尚书的身份,以免日后被有心人士翻出来大做文章。

“你这几篇散文,朕刚刚拜读过,观点倒是颇为新颖,诸子百家各引一端,崇其所善,言人人殊,朕以为如此极好。”楚岳峙对吴永廉的学识向来尊敬有加,这三年吴永廉身为礼部尚书也时常被他召见讨论礼法,他对于三年前第一次为女子立法失败一事,一直放在心上,也一直学习研究过往礼法,想要从中寻求突破口。

“陛下此言想来也是极为熟悉《艺文志诸子略》一文,臣斗胆,所谓‘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其言虽殊,辟犹水火,相灭亦相生也;若能修六艺之术,而观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长,则可以通万方之略矣’。”吴永廉说道,这几年下来,他也算是明白楚岳峙想要看到的是一个怎样的大蘅国,也明白楚岳峙一直在铺垫什么,“陛下这几年推行的政策,已让前些年的封禁之象大有改善,臣以为,陛下可根据此次科考的结果,再行决定之后的政策调整。只是陛下刚刚开始赋税的改革,夏大人那边也是顶住极大的压力在推进新政,短时间内,怕是不宜再有过大的变动。”

户部尚书夏志轶在这次赋税改革中自然也是跟他们站在同一阵线,也因此被明清求那一派的人参了不少奏本,新政推行前甚至还遇刺了;楚岳峙对此很是恼怒,私下里派了人去保护夏志轶不说,还让司渊渟动用了暗卫去收拾明清求那一派的人豢养的爪牙。

明清求那一派被狠狠地拔除了两颗磨得尖利的虎牙后,也总算是反应过来楚岳峙是明明白白地动怒了,他们再硬刚下去,讨不着好处不说,怕是还要之后被清算,赋税改革虽让他们利益受损,可若是为了保住部分利益而丢了脑袋,那可就不仅仅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这么简单。

“也好,改革总也不能一直强推,总要看看效果再行调整。”楚岳峙也是想要通过这次的科考看看这几年官学改制的真实效果,若能通过这次的科考选出真正有用之才,在朝堂上多几个能为他所用的臣子,加上现有的重臣,方能更好的与那些宗室以及明清求等士族出身等树大根深的党派抗衡。

言论以及思想上的放开,是开始,在这次科考前,提前那么多颁下告示对科考名额进行调整,不再对考生的出身设限,明言只要非作奸犯科者,皆可参加科举考试,便是为了压制朝堂上人数众多的士族。

宗室亲贵多有爵位,皇亲国戚封王后得了封地,虽有限制对地方没有实际管辖权,但总归是有封号,只要不作乱谋反,即便在地方上为所欲为也无人敢多言;而门阀士族也都出身高贵祖上有功,既是世代读书的读书人钻研儒家受人尊敬,又多在朝廷为官浸淫官场多年,于政治上裙带关系极为复杂,轻易动不得不说,还要默许他们与地方富贾勾结;如此一来,自然让坐在帝位上的君王因这两方的联合而受到诸多牵制。

如今楚岳峙扶持寒门学子,便是要让庶族崛起,让真正来自于百姓阶层的文官得到说话的机会,只有来自于百姓才更清楚底层的弊端所在,明白百姓想要的是什么,有过切身体会才能站在百姓的角度思考提出有利于百姓的议策。

“前些年司首辅解除海禁,恢复海外通商,也让海外文化有部分得以在大蘅国国内流通,此前兵部赵尚书对火器的改进,有部分也是参考了海外流通过来的技术,可见文化与思想的开放有多重要。朕在登基后,将锦衣卫和东厂撤去,又重整内阁,就是因为过度集权的政策于大蘅国的发展而言并无好处。朕愿意放权,可这些宗室亲贵还有门阀士族,总是为了一己私利挡在前头,让朕束手束脚,如今朕可是急需为朝堂注入新鲜血液。”楚岳峙意义深长地说道。

没有制约的权力最容易失控,宦官不再参政、东厂和锦衣卫被撤去,就意味着权力平衡被打破,此前司渊渟身为掌印太监和东厂提督,在小心翼翼地处理朝堂腐败的同时,也是一直在竭力平衡朝堂势力。正如言论有好有坏却都应当容纳,势力同样是有好有坏只要能平衡就没有必须要铲灭的道理。

在平衡被打破后,他和司渊渟推行改革也扶持朝堂上此前一直不得志的文官以及寒门学子,就是为了让文官集团可以取代缺失的宦官势力,对朝堂上的宗室亲贵以及门阀士族进行制衡,否则这些人若是得到壮大开始肆无忌惮,后果不堪设想。

楚岳峙其实并非不明白宗室亲贵以及门阀士族的反抗,谁会喜欢自己手上的权势被夺走?但事实上他也并没有要将这些人彻底打压下去,因为一直以来,他要的都是制衡。

只有势力平衡,大蘅国才能长久并稳定的延世而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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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文中引用翻译:

‘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其言虽殊,辟犹水火,相灭亦相生也;若能修六艺之术,而观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长,则可以通万方之略矣’:诸子共有十家,其中值得观赏的不过九家而已;他们的言论固然不一样,就譬如水火,是互相没落也是互相生长的;若是能修明六经的学说,观察参考这九家言论,舍弃短处取用长处,就可以通达治理国家的各种方法。

第136章 帝王之治

二月会试,三月殿试。

在殿试上,楚岳峙见到了钟清衡。

那个三年前白净的书生,似乎真如凉忱所说那般,在游历过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改变,背脊更加挺直,就连眼神也透露出他的蜕变。

三年前,钟清衡的眼神中充满自傲与高高在上的睥睨,而今在殿试上的钟清衡,眼神沉稳内敛更多一份虚怀若谷的开阔。

这一次殿试的策题是楚岳峙所出,司渊渟并未插手。

策题所考乃是唐虞成周的官制、周礼以及秦汉唐宋的法度纲纪沿革和道德同风俗:“帝王之治天下,必有要道。夫何与我共理者不明朕心,诞谩成习,旷官不惭而越局以逞,浮靡相尚而利口惟贤。求其循理奉法忧国如家者,曾几何人?嗟乎!文盛则质衰,言华则行薄自古记之矣。故上下以空文相加遗,而苟且塞责,敷同罔功。巡行遣矣而吏习尚偷,教化宣矣,而士风尚诡。赈恤颁矣,而民困未苏;戎兵诘矣,而挞伐未张;虑谳详矣,而免滞犹多;工费厘矣,而虚詈犹故。束旧章而不守,悬新诏而不遵。求治弥劳,取效弥远,诚不足恃,法不能维,意者朕不敏不明无能风之欤?今天下之广,生齿之繁,彼疆此域之限隔,服食趋向之异宜,道德何由而一风俗?何由而同?子诸生于经、史、时务讲之熟矣,凡有裨于治道,其详陈之毋隐。朕将亲览焉。”

参与殿试总共两百一十三人,所有进士的答卷皆千字以上,在看完所有答卷后,楚岳峙在钟清衡的答卷上写下了“第一甲第一名”,也就是状元。

楚岳峙所出的策题,看似言及许多,但实际上最核心的点在开头已经点出,那便是帝王治天下之道,楚岳峙想要知道的便是这些经历过官学改制之后的第一批新进士,这几年都学到了,思想又打开了多少。

钟清衡的答卷答得最为全面,他首先提到礼作为教化民众的基础,制定的是民众的行为准则,法是约束民众的武器,先有礼,人不遵,才有法;然无论是礼还是法,实则皆是治理国家的工具与手段,故而选贤任能,让能者来完善礼法,并按照皇帝的要求执行礼法极为重要。正因此,选拔以及考核官员才显得尤为重要。

另,礼法的制定也应广泛听取建议,不断完善修正,但也不能频繁变更,否则官员及百姓都将无所适从。而如若要广纳百言,便应广开言路,即应当开放百姓的言论自由,但也不能让哗众取宠的羞耻言论招摇过市,同时官员虽有固定考课,为避免地方官吏苟且偷安,也应该广泛听取百姓意见。

在以上几点之后,又谈及了道德水平与社会风气的关联,并以此推出提高百姓的文化水平才能维护好的社会风气,也更进一步谈及礼乐为致治之道,仁义为政治之本,礼法连用虽无改于礼之义,但礼却是为制度、规范、秩序、法式。

礼法从夏商周三代时期以礼为法,再至秦时期,法出于礼而独立,以致儒、法对立,之后再到汉以后,儒、法再度合流,以礼入法,足可见礼与法将随朝代而产生变化,绝非从一而终,若要有好的礼法,最根本的一点便是以民为本。

此外,地方上的穷苦百姓,十室九空,他们贫困不堪却投告无门,究其原因便是地方上仍有贪官污吏,需得严惩;不仅如此,还要让百姓的积冤得到伸张,审定判案就该把案情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公开示众,而非掩盖黑暗甚至以权势欺压以及愚弄百姓。

这一份两千余字的答卷,可以说是字句都答在了楚岳峙最满意的点上,楚岳峙看完后还把这答卷给了司渊渟看,表示若非自己在场并监考,他是真不敢相信这份答卷竟是钟清衡写出来的。

这世间也许的确有天生心存恶念的小人,但也有些本性纯良之人在经历人世敲打历练后,能幡然醒悟明白这世间的丑恶并愿执笔为剑冲破黑暗。

治国是为了让百姓安居乐业,而非满足上位者的私欲,更非让上位者狭隘的思想去禁锢百姓,所以才要集思广益,采纳切实可行的治国良思良策,定纲立纪颁布法规法令,让各级官吏有法可依有所遵循,凡为官不正者当以严惩,百姓无冤才能生出吉祥之道,百姓敬爱君主相信朝廷下派的命官,自会知法守法依法办事;一来一往,如此才能成就太平安稳,君爱民,民忠君敬君崇君。

而礼法,无论是法家坚持的法制,还是儒家多年来传承的仁义礼智信,事实上只要是有利于维护社会秩序,就应当取精华去糟粕加以致用。

钟清衡取得一甲状元之名,被授予翰林院修撰,官从六品,主要职责为掌修实录,记载皇帝言行,进讲经史,以及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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