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一直不想让圆圆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也为此做了很多安排,但今日殿上你与明清求说的那些,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他朝司竹溪跟余隐一同离开,我们该如何跟圆圆解释,总不能让圆圆认为自己母亲是个朝秦暮楚最后还背弃夫君与亲儿的女人;还有你我的关系,现在圆圆还小,可他很快就会长大,他会意识到,你从不在坤宁宫与竹溪同室而眠,却在撷芳殿与我同住是不正常的。我们这些大人之间的关系,与圆圆说,我只怕他未必能理解,还可能会钻牛角尖。”
司渊渟的担忧不无道理,楚岳峙是一国之君,本就诸多顾忌,再加上他与司渊渟也是会遭人非议的龙阳之好,且司渊渟与司竹溪还是亲近的血缘关系,这些即便是与楚慎独好好说,都未必能让楚慎独接受,更何况楚岳峙还想把楚慎独的身世瞒下来,不让楚慎独知道自己并非楚岳峙的亲生子,这简直是难上加难。
“这些事,还是与竹溪商议过后,再看如何跟圆圆说吧,圆圆是个聪明孩子,又是在你的教导下长起来,我们好好解释,他即便不能理解,我相信他也不会轻易去钻牛角尖。”楚岳峙自然也明白司渊渟的担忧,这些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从前他总觉得顺其自然就好,毕竟他跟司渊渟也从来没有在楚慎独面前刻意避嫌,跟司竹溪的相处也一直都相敬如宾,有些事,他想或许司竹溪也是有提前跟楚慎独解释。
这次宫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也看得出来楚慎独的不安,所以才更不想让这么小的孩子知道那些往事,更不想让孩子因为那些亲生或非亲生的远近血缘关系就与自己生分,他由始至终都把楚慎独当做自己亲生子,在他心中,楚慎独的确就是他唯一的皇儿。
“圆圆也八岁了,其实该懂的他都知道,也许我们早些与他说清楚,比他自己日后胡思乱想的要强,你觉得呢?”司渊渟问道,他会这么考量,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现在在他怀里的楚岳峙,当初九岁生辰刚过就说要嫁他,这执念还有后来长大后的执行力,他实在很难说服自己,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能被随意欺骗。
皱起眉头,楚岳峙突然就不耐烦了,欺身将司渊渟压倒在榻上,咬一下他那不明显的喉结,说道:“你刚还说我累了好些天,现在还不让我好好歇息,你既然精神这么足,就来好好服侍一下朕,圆圆的教育问题等朕高兴了再说。成天脑子里想的都是旁人,朕还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朕的夫君呢!”
一时不察被楚岳峙扑倒,司渊渟下意识抱住楚岳峙的窄腰,听楚岳峙说到后面一口一个“朕”就知道自家夫人这是要让人哄了,他自从过敏昏倒之后,这一个多月来一边对外做戏装病,另一边也的确是被楚岳峙按住调养。楚岳峙对他明知故犯的那一肚子火还没消呢,他可不得好好哄。
“是为夫的不是,这段时间委屈夫人了。”抱着楚岳峙翻身,司渊渟一手解开楚岳峙的腰封探进去,在楚岳峙那双桃花眼勾人的注视下,再次吻住了那微张的薄唇。
周楫在那前往养心殿的青砖道上找到王忠的时候,王忠还垂头丧气地在原地跪着。
这是极为漫长的一日,下朝时本就已是下午,再这么一来一去的折腾,天都黑了。
周楫领了二十大板,走路便有些一瘸一拐,待走到王忠身前的时候,他高大的身影将王忠整个都包住了。
骤然看到熟悉的武将官靴和银甲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王忠愣愣地抬头,半颗眼泪还在眼眶边挂着。
“起来,跟我回家了。”周楫是实打实地挨了打,这臀上也是真的疼,再看到王忠这哭肿了眼的样子,心下更烦了,口气难免就有些不好。
“……爷。”王忠还没反应过来,傻傻地仰头看着周楫,“陛下,陛下说……”
“让你起来,你爷我为你领了二十板,正疼得厉害,你不赶紧起来扶着,还墨迹想让爷扶你起来么?”周楫一看王忠这样子就知道他定是又吓坏了,这小东西,胆子比猫还小。摇摇头,周楫弯腰伸手抓住王忠的手臂,直接把他提拎起来,放缓了声线说道:“陛下让我把你带回家。你啊,这胆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点。”
王忠知道,周楫这是因自己遭的罪,鼻子一酸,本就哭肿的双眼又冒出眼泪来,他一头扎进周楫怀里,哭道:“小忠子跟爷回家,往后一定好好服侍爷,爷想要什么姿势,小忠子都会配合的!”
“……”本来该挺感动的,可这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周楫脸都黑了,颇有几分无语问苍天地拍着王忠单薄的背脊,破罐破摔道:“……行了,你别动不动就哭着说受不了就不错了。”
他是来带人回家的,可这都什么跟什么?这小东西,也真是,罢了,总归是他自己喜欢的人,如今得了楚岳峙的恩准,以后总算也能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让这小东西遮遮掩掩担惊受怕了。
第146章 一箭双雕
昏暗的牢狱内,身着锦衣头发略有些散乱但也勉强维持着体面,因已被关了几日而面容憔悴的楚允汶靠坐在墙角,这是一间没有任何窗口完全不进光,只在牢房外点着两盏烛火,甚至连空气都有些沉闷的牢狱。
这几日里楚允汶没有吃过任何送进来的食物,只在实在熬不住时,才会将那一碗还算干净的清水喝掉。
因为长时间不见光,楚允汶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并不能算清到底过去了几日。
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被关在牢狱里,等待自己接下来唯一的命运。
牢狱里大部分时间都极为安静,当再有脚步声响起时,楚允汶也没有太大反应,他以为,是又有人来给他送吃的了。
也因此,当那把令他难忘的阴柔男声响起时,楚允汶几乎是刹那间就抬起了头,然后扑到了牢房的门栏前。
“臣听闻,庆王这几日,粒米未进,可是怕这食物有毒,会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毒死?”司渊渟站在牢房门前,透过门栏看已经饿得手脚发软爬不起来的楚允汶,不带一丝情绪的神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极为冷酷,“庆王大可放心,臣杀人更偏好见血,对用毒并不感兴趣。”
楚允汶仰头看司渊渟,那张虽已年过四十却依旧能在第一眼惊艳所有人的脸,此刻在忽明忽暗的烛火映照下显得有几分阴森,他背脊上窜起一股寒意,司渊渟会出现在这里,便说明明清求也都败了,无论是他还是明清求都不过是司渊渟眼中的跳梁小丑。
十指紧紧抓住牢房的门栏,就连指骨都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楚允汶几日未曾开口说话的嗓子挤出了喑哑的声音:“你们,从一开始,就发现了,是吗?”
“庆王指的,是哪一件事?”司渊渟居高临下地冷冷睨视楚允汶,“你想加害皇长子,然后扶持自己的儿子当太子;还是,你想杀我,以绝后患?又或是,你这几年,一直都跟明清求有所往来?”
楚允汶嘴角下撇,连双肩都是垮的,颓然道:“你们果然,都知道。”不仅知道,而且早就布好局,只等他和明清求按捺不住之时再请君入瓮。
“陛下给过你机会,你若不生二心,本可以在韦州安稳过完一辈子。”司渊渟并不介意让楚允汶知道自己是如何败的,“当初我劝陛下将你跟郑妃通奸生下的儿子留在宫内,你以为是为何?你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而我一向喜欢让猎物自投罗网。你的儿子在宫内,没有一刻被怠慢,皇后更是对他照拂有加,他虽说不是个帝王之才,却是个有自知之明会感恩的,所以当你的书信一到他手中,第二日他便呈报给陛下。由始至终,你儿子,都不曾站在你那边。”
“是本王错估了宫内的情况。”楚允汶在这几日,早已将事情都想明白,“本王没有跟晖儿真正相处过一日,却天真的认为他会认本王这个生父;而你跟陛下,既是拿晖儿当人质也是当棋子,与晖儿培养出真感情,让他即使面对诱惑也不为所动……呵,司渊渟,其实你也是在试探晖儿吧,倘若晖儿没有将本王的书信呈报给陛下,那么现在,晖儿多半也跟本王一样,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中等死。”
“我自入宫第一日起,便学会了一件事。”司渊渟并不否认,“宫中没有任何可信之人,所以也从不信自己以外的人。”
楚允汶瞪大双眼看司渊渟,像是想要将这个半生都掌握宫中与朝廷权势的人看穿看透,他是那样用力以至于本就充血的双目都微微外凸,过了好一阵才说道:“但你信你的陛下,司渊渟,别的事可以是假,但你跟陛下有情这一件事,总是真的吧。”
“是真的又如何,我跟陛下早已拜过天地结为夫夫,日日同衾而眠。你,知道又如何?”司渊渟知道楚允汶想说什么,他不屑与楚允汶解释,也不喜欢听到旁人非议他的夫人和表妹,“你想嘲笑我是太监之身也无妨,毕竟这么多年再难听的话我都听了无数,并不在乎多你一句。只不过你最好想清楚是否真的要当着我的面,非议陛下与皇后,毕竟除了晖儿,你在韦州还有妻儿,而我这人一贯记仇,你可以将那些不堪的话说出来,但说完之后你的妻儿还能不能留个全尸就不好说了。”
“嘲笑……本王如今不过是一个等死的阶下囚,又能嘲笑你什么?”楚允汶松开抓住门栏的双手,在冰凉彻骨的地上坐了下来,他清楚自己的处境,本就已是丧家犬了,若是还要再乱吠,除了让自己死得更难看并牵连妻儿以外,再无其他效果,他又何必?他是皇室宗亲,哪怕已经一败涂地也要保留身为藩王的最后一点体统。
“庆王若能早点如此通透,也不会沦落至此。”司渊渟不想再浪费更多的时间在此,道:“陛下已交待下,对你行凌迟之刑,就在今夜。”
“凌迟之刑。”楚允汶听了竟不觉意外,他早知自己不会死得那么容易,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可否,能替我带句话给我尚在韦州的妻儿?”
司渊渟仍是面无表情地瞅着楚允汶,并没有说话。
楚允汶见此,本已到嘴边的话到底没能说出口。
一名太监端着饭食走进牢狱,在司渊渟的示意下将那盘饭食从门栏底下送进了牢房中。
“你还有半个时辰,这最后一餐,莫要浪费了。”司渊渟说完,再不多看楚允汶一眼,转身离开牢狱。
而楚允汶,浑身麻木地坐在地上看着司渊渟离开的背影,依旧睁得极大的双目怔怔地落下了两行清泪。
他这一生,大多数时候都在随波逐流,每次都是到了紧要关头便退缩,就连自己心爱的女子要嫁给旁的男人,他都没有去争;他一直都是个空有野心却没有勇气的人,而今他为了自己那个从未见过的儿子,用尽全力地争了一回,也彻底地败了,可他后悔的却是自己虚度的前半生。
终究是碌碌无为,一事无成。
司竹溪于朝堂上的言行,在楚岳峙有意的推波助澜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并往京城之外的十三省传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司竹溪所言激起不少女子感同身受之情,更获得了大批历经磨难以及沦落风尘等女子的支持,司竹溪过去的坎坷经历以及这些年来身为皇后一直默默支持皇帝的贤德,更让京城中人都津津乐道,只是这一次,他们对司竹溪不再有那么多的同情、恶意与蔑视,而是多了几分欣赏、理解甚至是赞颂。
在司竹溪声望大涨的同时,设立女子学堂的初案拟定,而司渊渟在朝堂上针对设立女子学堂必要性与益处的言论也随之传开并得到了不少认可。不仅权贵与富贾认可女子接受教育有益,就连寻常百姓都开始讨论,兴许该让家中女娃多学点,说不定以后还能藉机抬一抬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