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指望他爱你，做梦
卓阳不知道手术室外那几个小时是怎样度过的。
喧嚣的吵闹声，其他人一句接着一句的耳语，汽车鸣笛发出的声音，救护车应急灯发出的嗡鸣，以及急救推轮铁轱辘在地砖上滑动经过地缝时的哐哐声。
世间的一切都已经远去。
只有救护车上的那个人，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胸膛的起伏，都在记录着时间，提醒卓阳一分一秒的过去。
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呢？到底是想要韩止燃好好的，还是不要太好?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生了锈的机器，无论怎么努力也工作不起来，什么都想不清楚。
卓阳呆坐在急救室外，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是盲目无措的低下头扣着自己的手。
急救室门外的应急灯变成红色。
卓阳听得到医院其他人的祷告声，他们祈求家人的健康，祈求死神不要带走他们所爱的人。
卓阳觉得自己或许也该如此。
他应该学习他们的模样，真诚的祷告，祈祷死神不要带走韩止燃。
有什么事他们可以之后慢慢处理，但绝不是现在这样简单的赴死。
想法纵有千般好，可偏偏卓阳还是做不到。
一种极度不该的想法在脑海当中萌芽，像是之前埋下的怨恨的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
如果韩止燃有事，比如半身不遂，或者落下终身恶迹，叶瀚云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他们一定不是真爱，他们只是为了对方给出的利益连在一起，韩止燃是相貌和身家，叶瀚云是年龄和床`上技巧，卓阳觉得他们一定不会在一起，所以这一整个人都会是他一个人的。
竟然会有快感，竟然会有这样不该产生的想法。
这种怪异扭曲的想法在脑海中疯长，等卓阳意识到时就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韩止燃还在急救室里急救，他怎么能这样想？
“先生，或许你应该休息一下。”一旁的小护士善意提醒。
她看出卓阳扇自己巴掌时用了全力，白皙的脸颊上一片红，头被打得微微偏过去。
卓阳已经呆坐在这里很久了，虽然面子上没有悲伤的神情，看不出来究竟在想什么。但小护士想他一定是伤心过度，才会变成现在迷蒙又无所适从的模样。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总会受到情绪的支配，也总会受到生理和心理因素的支配。
比如时不时的抑郁，看到某物时的触景生情。甚至在遇到伤害时自我保护机制，让自己忘却受伤害的那段记忆。又或者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以让一个人在垂死之时达到身体素质方面的顶峰。
这次的车祸说严重倒也严重，毕竟车身严重损毁，后座靠左侧那一面几乎是完全凹陷进去。
可要说不严重倒也算不严重，韩止燃的身体状况放在那里，只是断了一根肋骨，外加一些擦伤和轻微的脑震荡。
看上去腹部出了很大的血，其实并不是因为车祸才受的伤害。
他腰侧本来就有一个刚刚长好的伤口，在受到撞击时又二次撕裂，刚刚愈合依然很嫩的软肉裂开，流出了大量的血，模糊的让人以为是腹腔出血加外出血。
医生在给韩止燃做了诊断以后就稍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那么严重，没有伤及内脏。只需要快速止血加动一个小手术就好。
同样在看到卓阳时，医生也是吓了一跳。
他满脸的血，原本一张雪白雪白的小脸被血污沾染，呈现猩红骇人的红色，看起来比躺在一边的韩止燃还要严重。
医护人员分成两拨，一拨对韩止燃进行抢救，另一拨立马过来检查卓阳情况。
结果就发现卓阳身上根本没有伤口。
他脸上的血全部都是韩止燃画上的。
真正受伤的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舍不得旁边的人，或许是别的，在腹部出血后，他用手捂了捂腹部冒血的伤口。接着就伸出手去摸身旁人的脸，把自己血也沾在了他脸上。
为了避免一些偶然情况的发生，医护人员在看到卓阳还是很精神，没有任何受伤害的模样时，就给他做了检查，以防他是内伤，肾上腺素飙升才吊着一口气。
有太多经历车祸却还安然无恙的人是因为身体激素硬吊着命，感受不到疼痛，感受不到不适，等反应过来就已经晚了。
“我想等他出来。”卓阳携着水气的眼眸抬了起来。
乌黑的眼睛，有些发卷被汗浸湿的头发，没能完全清理干净血迹的脸庞，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点了红色朱砂墨的白瓷娃娃。
乖楚的模样让人心尖一颤。
小护士忍不住多关心了他两句：“如果累了一定要休息一会儿，经历这样的事非常难过，但也不要让自己的身体吃不消。”
卓阳应声道谢。
手上的死皮都被撕掉了，一块又一块，漏出了底下一片乱七八糟，像地图一样形状的粉色软肉。
甲床根部的肉刺也被他硬生生拔了起来，长条状的伤口末端渗出了点点滴滴颜色鲜红的血珠。
他感受不到疼，哪怕漆黑的瞳孔里已经倒映出鲜血顺着指尖滴下来的画面，他还是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漂亮，红的刺目。
医院的走廊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妇人的叫骂，如万马奔腾，不需要抬头去看就能知道来的人数量不少。
卓阳还是没有抬头看一眼。
也许这些人只是来看别人的，与他无关。
直到脸上被狠狠搧了一巴掌，热辣辣的疼痛传来，他才意识到这帮人是冲他来的。
嘲杂难听的辱骂比画面先给他冲击。
卓阳听到妇人骂他杂`种，骂他赔钱货。她做着美甲的手指指着他，言语和外表一点都不相符。
最优雅高贵的外表，最暴烈粗鄙的言语，她披头散发，就差直接上前和卓阳动手：“你个赔钱货！究竟还要怎么害我家止燃啊？你还想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不该是韩止燃决定怎样吗？自己什么时候能做决定？
卓阳茫然困顿的目光盯着女人，一双笑起来格外勾人的桃花眼眨也不眨。
足足听了妇人骂了几分钟，他才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似乎是韩止燃的母亲。
自己忘了太多事了，遗失了太多记忆，连这个也记不起了。
“伯母。”卓阳弱弱开口，有些胆怯的盯着面前的女人。
“呸，你别叫我。我什么时候认可过你？”妇人张牙舞爪的模样哪里有成年人理智的姿态。她来这里第一件事不是问韩止燃情况，而是先责怪卓阳，恨不得当场就把卓阳扒层皮下来。
“你以为你是谁呀，你以为你比得上那个人吗？要不是你这张脸，要不是止燃拦着，你连出现在他身边的机会都不会有，早该横尸在街头。”
“指望他爱你，那简直是做梦。”
旁边站多久
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雅人深致的男人站在街头遥遥相隔的另一边，像一枝傲雪伫立的寒梅，恬静优雅的兀自绽放。
无论周身有多少人擦肩而过，他都屹然不动地伫立在原地，如孑然一身独立于旷野之上，眼角眉梢皆是风情，就面带微笑，一只手插在口袋里，静静看着卓阳。
他笑起来是这样好看，这样柔和隽秀，这样温润如玉，令人心动不已。
本来就是很好看的相貌，不笑时生人勿近，笑起来让人春风荡漾。
可韩止燃就是不喜欢笑，在卓阳面前连表情都很少有，以至于卓阳几乎快忘了他正儿八经笑起来的样子。
“止燃。”卓阳唇瓣翕动，白瓷一样的牙齿在红色饱含血气的唇下若隐若现，分明是一副明眸皓齿的美人图。
他的瞳仁中倒映出韩止燃的模样，眼皮一眨也不眨，死死盯紧对面的人，生怕他突然消失不见。
这才是真的吧。
他们后来的经历，无论是别人的不支持与逼迫，出乎意料令人忘记一切的车祸，亦或是叶瀚云出现后卓阳被抛弃。
这些都只是一场梦吧。
卓阳抬起脚，迈着步伐向前走去。
韩止燃还是站在对面不动声色望着他。
人行道旁的红绿灯由红色变为绿色，来来回回的路人匆匆，与卓阳摩肩接踵而过。
对面来的人流太急了，卓阳侧过身，试图用肩膀撞出一条道路。可是他毕竟离对面还是太远，毕竟还是过于瘦弱单薄，所以不进反退，没有往前走一步就被挤着又撞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