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着话就到了紧挨着皇宫的东御街,户部和吏部的衙门都在这条街上。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为了避嫌,李恬只得和韩佑在街口分了手。
吏部尚书吴闻茨身体不好,已经因病在家休养了半个多月,部里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作为左侍郎的韩佑主持。
他到的时候右侍郎李学文已经在门口等他了,随后两人一起走进了韩佑的值房。
李学文也听说了韩佑昨天在街上做的事,不过说到底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他真正关心的还是立后的问题。
“陛下真的要立高陌竹为后吗?”李学文开门见山。
韩佑说,“自然不是。”
韩佑跟李学文同事多年,两人无论是脾气还是行事作风都十分相投。李学文比他年纪大,却也并不因为他年纪轻却比自己品极高而有过怨言,两人同为部衙副手,做事也尽量互相配合担当,共事一直很愉快。
李学文性格耿直,跟韩佑不说绕弯子的话,直言他昨天下午得到消息就写了一封疏奏,恳请陛下千万不可偏听偏信,将国祚拱手他人。
韩佑把李学文当做自己人,便毫无保留地跟李学文说了他的想法。就是要越多人上书越好,他们也好趁着这个机会看清楚局势,有哪些人是真正支持高擎的,哪些人是真正反对高擎的。
先分清楚敌友,再团结我们共同的朋友去攻击我们共同的敌人,这就很方便了。
“我们把局势弄得复杂一些,陛下那边也好往后拖一拖。”韩佑想起夏司言说的先把水搅浑让他们自己斗起来,不禁抿嘴笑了。
李学文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但也跟着笑了一下,“这倒是个办法,不过长远来看,还是得想辙从高擎那里下手。高擎把持朝政这些年,处处安插他的朋党,不依附于他就必受他掣肘,这些年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很憋屈。”
“只要陛下收回权柄,自然会一步一步清理高擎的朋党门生,到时候朝堂就清明了。”
“嗯,”李学文笑道:“到了那个时候,景略你作为陛下身边最亲近的文臣,入阁指日可待啊。”
他说这话原是想奉承韩佑,可是韩佑听了之后却显得不大高兴,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内阁是国家首脑中枢,不是跟陛下关系亲近与否来论的。”
李学文有些尴尬,顿了顿,岔开话题道:“那我把各司郎中叫进来商议公务了?”
“好。”
韩佑坐到书案后面,拿起毛笔开始批阅公文。他一心二用,边批阅公文边听考功司郎中汇报了新上任官员的政绩,又跟文选司、右侍郎一起敲定了几个地方官员的补缺。
李学文不论经历多少次这个场景,都忍不住惊叹韩佑这种可怕的能力。只见他笔下如飞,看起来是在专心致志地批公文,但他们几个说了什么,韩佑一个字都不会漏。而且还能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地分析出结论,连新近提拔的官员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好像其他人都只长了一个脑子,他长了两个脑子似的。
李学文在心里感叹,大概有些人就是生来便特别受上天眷顾。他比韩佑年长十几岁,四十多岁走到这个位置已经算是人中龙凤了,韩佑作为昭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三品大员,前途不可限量。
而实际上,韩佑这样一心二用地处理公务完全是被逼出来的。他必须在半天时间内把一天的事情全部做完,因为每天下午他都要进宫给夏司言讲学。
夏司言八岁的时候,韩佑就开始做他的侍讲了。那时候还有一位大学士是太子太师,他只是负责辅导功课、答疑解惑,陪太子练练字什么的,隔几天进一次宫即可。后来先帝去世,夏司言登基为帝,那太师就告老回乡去了,只留下韩佑一人。
于是他只好每天都像这样连轴转,有时从宫里给皇帝讲完功课出来,还要回吏部衙门加班。总之就是外表看着光鲜,其实内里一肚子苦水倒都没处倒。
花了半天时间把部衙的日常事务处理完毕,韩佑就进宫去了。
最近几个月,皇帝看乐舞表演有点看腻了,开始插手乐伎排练,甚至亲自上场给他们示范要怎么演。在他和乐伎们的共同努力下,昭国宫廷的表演艺术有了质的突破,各种形式的曲艺创作水平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夏司言如此热衷的状态令高擎十分满意,又在各地搜罗了不少新鲜玩意儿送进宫来。韩佑到的时候,夏司言正在指挥歌舞伎们排练新的曲目。
殿内,十二名身姿曼妙的少女翩然起舞,他们各自手持乐器,舞蹈时还能边唱边弹。韩佑站在皇帝身边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她们翩如兰翠婉如游龙,歌声如磬琴声似泉,一时竟看得忘了说话。
舞姿随着音乐到达高潮的时候,中间的那名红衣女子飞快地转动起来。只见她转着转着,身上披着的那件大红色外衣就不见了,只剩下里面一层薄薄的纱裙,隐隐约约能看到皮肤的颜色和身体的轮廓。
韩佑是个什么事情都要弄个清楚明白的性格,看了之后便忍不住琢磨起来,她的衣服是怎么转没的?地上是擦得锃亮的地砖,根本没地方藏那么大一件衣服,也没见其他人帮她,这倒是有些神奇。
他看得入了神,没注意到旁边的皇帝已经脸色十分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