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佑进门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他,安慰地笑了一下:“我可以休息一阵子了。”
韩三双手接过来,小心观察他的脸色,见他面色平静与往常无异,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悄声问:“先生知道这是谁干的吗?”
韩佑摇头,“还在查。我先去换身衣服,你替我沏壶茶送到花厅。”
“好。”
虽已是隆冬腊月,天气却也不见得多冷。往年的这个时候京城已经下了第一场雪,今年竟还没有一点要下雪的意思。
不用烧火炉取暖,花厅里只多立了一座挡风的六折木雕屏风。
韩佑换上居家的月白色湖绸长袍,在屏风后头的小方桌旁坐下。
韩三坐在他对面,脸上是难掩的焦虑:“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韩佑给自己倒了杯茶,端到鼻尖下轻嗅,说:“等吧。”
“等什么?”
“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想把我逼走,我越是在京里呆得安稳,他们便越是着急,所以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等到查清楚背后是谁在主使,才能想办法破除这个谣言。”
事情牵扯到京中各大家族势力、开办官营的利益冲突、扶植新派官员的政治谋划,韩佑没办法跟韩三解释得很清楚。
韩三皱眉想了一会儿,“这事儿会不会跟您和陛下的事情有关系?”
韩佑把茶杯放回桌上,“可以说有关系,也可以说没关系。有关系是因为先前陛下在宫外跟我见面,朝中有人看见了,于是便有了我和宫中一名舞姬有染的传言,这个传言正好为这件事留下了猜测的空间。没关系是因为对方并不知道我和陛下的事,否则他们不用扯到皇太妃那里去。”
“皇太妃个子很高吗?”
“不高啊。”
“那,”韩三不懂了,“陛下打扮成女子也是很高大的,既然先生说朝中有官员看到过,难道他们不知道那不可能是皇太妃吗?”
“看到过的毕竟是少数,那个谣言却是流传很广的。更何况,谣言之所以是谣言,正是因为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部分。”
“陛下也是,”韩三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点埋怨,“出宫就出宫,还戴什么面纱装成女人的样子,惹得您一身骚!就正常的微服出行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现在上哪儿去说清楚去?”
韩佑这时候走了个神,他突然意识到,皇帝每次穿成那样来找他,也许只是想跟他手牵手走在人群里,就像普通人一样。
夏司言在偷偷地用各种方式让他淡忘他们之间的身份隔阂。仔细想想,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皇帝不再用敬语了,见面不跪了,说话也不再字斟句酌了。先是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然后又习惯了彼此的身体,现在在心里想起夏司言,竟然第一个反应那是我的爱人,然后才是昭国的皇帝。
惊觉这件事,韩佑有些头皮发麻。
他们这一路就好像是踩在钢丝的两端同时向中间走,在最危险的地方终于相拥。现在既错不开身也无法回头,摇摇欲坠的平衡就等着一个差池来打破,让他重重地跌下来。
南风知我意
皇太妃的事情是一记警告,让他预先演练一番他和皇帝的关系被揭露时的情态。那个时候他是否还能像这样冷静,是否还有心情坐在花厅里喝一杯密云龙。
昨晚夏司言问他的那个问题,他也在问自己——韩景略,你会因为这种事情离开夏司言吗?
他曾以为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他原本就是抱着有朝一日会离开夏司言的心里准备和夏司言在一起的,而现在这个问题变得艰难了。
作为昭国朝臣的韩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为了保全皇帝的名声,为了自己还未实现的愿望,去做一方封疆大吏,去把他的治政理念像播种一样埋在昭国的江山里。而喜欢夏司言的那个韩佑,是软弱的是没出息的,他舍不得走。
韩三见他愣了半晌没有回答,轻唤了他一声,“先生?”
“嗯?”韩佑堪堪把思绪拉回来,“什么?”
“我说……”韩三猛然发现韩佑眼睛有点红,不是瞳孔红,是眼睛里有泪的红,他住了嘴,伸手摸了摸茶壶,改口道:“茶凉了,我去换壶热的。”
韩佑应了一声,向皇宫的方向望去,只能看见庭院上空天白得晃眼。不知道夏司言这个时候在做什么。韩佑早上走的时候心情焦躁,没有吻他。
现在后悔了,应该吻一吻他,抱一抱他,哄一哄他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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