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轻越那时不过是个叫不出名的美人,他们起初不屑,后来便是这么个无权无势的人能与魏派一拼,带着他们推翻了苗疆霸权。
而后苗疆客不再是无名之辈,是世人闻风丧胆的蛊门。
左轻越像是习以为常,并未与他们计较,而是侧头低声道,“若有不适,让影十送你回去。”
若有若无的目光再度瞥过来,仇雁归轻轻摇头,清了清嗓子,“雁归并无不适,少主请便。”
左轻越没有回应他,只是眉眼忽然沉了下来,仇雁归眼皮子一跳,就见他突然回头,对着一众人骂道,“再看眼珠子统统挖了,章青,带着你的人滚。”
“听见没,一个个的还看!”
那名唤章青的便是宝蓝锦袍的主人,他见少主眉目燎上了火星子,不敢再造次,装模作样的骂了几句便将人带走了。
他说是这么说,临走前还偷瞄着刺客好几眼,最终在左轻越杀人的目光里识相的溜了。
仇雁归多少猜到他们为何如此,耳尖不可自抑的烧红了。
第52章 知晓
蛊门里并不似外面看上去那样森冷,左轻越命影十将刺客带到后院休息便离开了,后院有一处屋子,是左轻越平日里休息的地方,虽说不常来,但也一直有人打扫,影十并没有跟着进去,冲他一颔首便隐匿在暗处。
仇雁归服药后隐隐有些困乏,安静的坐在塌前想要闭目养神一番,眸光忽的一凝,那枕边随意放着本古籍,边角微微卷起。
他自然是眼熟的,多年前的某夜,他便是捧着这古籍轻声念着,少主靠在他身上,墨发微乱散在他的腰腹和颈侧。
——这本古籍似乎是记载与“蛊”相关。
仇雁归怀念的神色一顿,眉眼间闪过犹豫,他目光扫过四周,这才伸出手拿起古籍,轻轻翻开第一页。
——
养蛊之处并不僻静,吵闹的像是市井邻里话家常。
偌大的殿内放置着许多瓷器,小木盆之类,奇形怪状的被主人随手放在角落,当然也有讲究些的捧在手上,亦或是贴心的在底下铺上一层白布,走时盖上,不让里头的宝贝受了委屈,真是说出去都没人信。
左轻越撑着头坐在上座,被这喧哗声闹的眼皮直接跳,他抬手间一只青色小虫慢悠悠爬上指尖,这小虫生的憨态可掬,肥肥胖胖,前爪抱住左轻越的食指,触须轻晃着。
但就是这么个小玩意,令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瓷瓶中传来异动,众人瞬间变了脸色,心疼的蹲下去抱住自己的瓶瓶罐罐,章青神色心疼的都扭曲了,赶忙求饶,“少主,少主我们知道错了,快收回去吧!”
“少主罚我,别罚我的宝贝!”
这大青虫瞧着无害,实则乃蛊中的皇亲国戚,蛊中之王“万毒蛊”与“凶蛊”的后代,这二蛊皆是烈性,能成功融合左轻越费了不少功夫,世间仅此一只,名唤“血融蛊”,是大多蛊虫的天敌,可将多数蛊虫吞噬,反噬其主,如今还未有能克制它的蛊。
左轻越只是借此轻微警告了一下众人,他们自然知晓主子不会真的伤害他们,也只是稍稍疼惜了一下自己的宝贝们。
“主子。”影六如同一阵风掠过,稳稳落在左轻越身边。
底下的人一静,默默竖起了耳朵,左轻越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最后警告的盯着章青道,“都是让你惯出来的毛病。”
“哎是是。”章青腆着脸笑道。
左轻越冷哼一声,甩袖走出大殿,影六紧跟其后。
水榭之上,左轻越望着一池锦鲤,眸光倒映着翠绿的水,影六也跟着停下脚步。
“回禀主子,正如主子所料,当初各大门派的确动向不明,原本我们找不到确凿的证据,但好在齐宗主暗中给我们递了些线索,加之羽迁公子相助,我们查到当初这些人的确途径过渔镇附近,皆是有些合理的由头,不过仔细核对之下便露出了马脚。”影六神色复杂了一瞬,“......当年渔镇附近的确有埋伏,大多甚至聚集在镇中,冯东应当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他手中定然握着什么令他如此胆大妄为的底牌,才敢在那时势力尚浅之际便有如此野心。
少主没有开口,影六也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
“羽迁公子说,恩情已然还清,望互不打扰。”
左轻越冷嗤一声,并未做评价,只道,“继续。”
影六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突然单膝跪下,“属下办事不利,此前所查有疏漏,望主子责罚。”
左轻越像是并没有多惊讶,淡淡道,“先说事,再领罚。”
“是,之前属下所查实则只是浅表一层,仇雁归的确是冯东当年所救,但一直以来并无联系,属下去查了仇雁归的动向,并无异样,但仔细核对其动向不明的时候,多数都与我们得到不语阁消息时吻合上了,加之渔镇前的阻拦......应当是受制于人。”
影六垂下头,低声道,“属下察觉到不对,便顺着查了下去,险些惹得不语阁察觉,但好在全身而退,只查到仇雁归......与我们渔镇相别后,有半月余了无音讯,以及这些年因为不语阁树立了不少仇敌,虽说榜一刺客名声响亮,但过得也并不如意......受了不少重伤。”
涌动的微风停滞了,树影也不再婆娑,一片静谧间,左轻越低声喃喃,语气平静中透露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半月有余......”
影六脸色微白,硬着头皮道,“是。”
“滚下去。”左轻越轻声道,“自行领罚。”
分明说是领罚,影六却如蒙大赦,立即消失在他眼前。
静谧的水面掀起阵阵涟漪,左轻越神色难得带上几分混沌,即便他心中早有猜测,但仍介怀刺客当真狠心伤他,心里涌动着的烦躁无处发泄,只好以折磨彼此的方式隐晦的诉说,但如今一想,真是荒唐。
真相明了的放在眼前,所有的猜测得到证实,但左轻越却发觉自己并不好受,可笑他自诩无情之辈,也能拥有如此复杂的心绪。
原来比起刺客为了他在外奔波受罪,暗中传递情报,忍受折磨痛苦。
他心中竟是觉得,若是刺客当真叛了他该多好。
被藏起来的银铃和绣着小蛇的手帕,以及他亲手所赠的归墟,此刻都像是压垮他心防的最后一株稻草。
郁结在心中的怨气和怒意像是被一拳打散,而后袅袅升起,最终消散在广阔的天地间,再无迹可寻,余下一片空荡的微风窜在心头,像是要撞开胸口狰狞的伤疤,细密的刺痛蔓延开来,左轻越抬手轻拂,忽而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