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谢元璟并没有拜扶摇子为师,只是答应了对方几个条件,算是一桩交易。
那些条件谢元璟如今都一一兑现,他早已可以离开太上天宫,自立门户。
“前辈莫要开玩笑。”
“你的师尊永远只有小猫一个,对吧?”扶摇子才不稀罕他,“巧了,我也只想收小猫为徒。对你,嘿,我只想当你师公。”
“……”谢元璟无视他的调侃。
反正不管怎么解释,扶摇子都会认为他口是心非。
就算没有艾吃鱼,谢元璟也不想拜任何人为师。
那对他来说师徒关系无比亲密,若非有一定的渊源羁绊,恕他无法接纳。
以往的经历,叫谢元璟很难真正接纳一个人,同样的,也很难将心里的人请出去。
在此间偶遇了故人,艾吃鱼并不是没心没肺之人,还能若无其事地吃吃喝喝。
他打算离开,想必也不用特地去告辞,反正谢元璟也很冷漠,刚才走的时候连句告辞都不说。
“他是不是恨我?”艾吃鱼嘀咕,随后带着一肚子灵酒灵食,施施然地走了。
扶摇子眼力好,看见艾吃鱼走了,形单影只的样子,叫人心疼:“小猫走了,哎,玄檀道君,你风光你的,他自有去处。”
“……”
“开头你打探人家有没有新弟子,听说没有,心里松快了吧?那他呢,孤零零的,谁也不认识他。”
“累了找个角落一趴,饿了下河摸鱼。像这种白吃白喝的宴席,又不是每日都有,他自然要来吃个痛快的。”
白日的一次相逢,和扶摇子老头那几句有心之言,弄得玄檀道君心境不稳。
“南下之行,你自去吧,我回太上天宫。”谢元璟本答应了扶摇子,要帮对方办些事。
如今被恶意捉弄,他也是有脾气的。
“回个屁!你别忘了你也只是客人。”扶摇子忽然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原来如此,小猫不肯来太上天宫做客,一定是因为你在,他不想见到你。”
再抬头望去,谢元璟已不见踪影。
扶摇子骂道:“呸,仗着自己会御剑飞行了不起。”
谢元璟初到太上天宫,的确只是一个客人,百年下来,他的威望早已不同往日。
宗门中的弟子见了他,也要恭敬喊一声师叔。
他亦有自己的独门院落,开辟在离主峰最远的地方,再远一点就要离开太上天宫的地界。
宗门中其他人不理解,玄檀师叔为何要住这么远?
就算修无情道,也不必如此深居简出。
只有扶摇子心知肚明,谢元璟这人根本就没把自己当成太上天宫的一份子,倒也不是看不起太上天宫,只是在坚守些什么,可能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
这院落没有人来过,平日里只有谢元璟一个人,显得很是冷清。
他丢下扶摇子匆忙回来,并非完全是恼了对方,更多是心境紊乱,需要闭关几日清修。
往常都是这样的。
觉知自己起心动念,便闭关清修。
但今日好像没有用处,谢元璟打坐调息,摒弃杂念,但他越是静下心来,脑海中越是反复浮现白日的所见所闻。
画面一帧帧,声音逐字逐句,自残般回放,越痛越反复思量。
根本就理不清。
“……”稳坐在蒲团上打坐的清冷道君,额头冷汗浸湿鬓发,脸色差极,忽而他左手撑地,吐出一口鲜血来,整个人向前倾去。
衣襟和袖袍被染至猩红,他怔然看了片刻,继而好像受不住心悸,剧痛,便裹着一身血色向后躺去,像跌入红尘的落花,又回到了那人的手掌心。
“师尊……”
他不再骗自己,他想师尊了。
今日盛会上相逢,师尊还是那样风流恣意,修为亦深不可测,果真没了他,师尊过得更好。
这一夜,玄檀道君全然不压抑自己,纵容自己跌落在百年前的回忆中魔怔,直至天明,才找回些清明和理智。
起来换一身干净衣裳,将乱发梳理整齐,试着盘腿打坐调息,疗愈昨夜放纵所受的伤。
然而到了夜晚,谢元璟便受不住那种诱惑,想放弃今时今日的种种,当回跪在师尊脚边俯首帖耳的乖徒弟。
他已修成了无情道,这样可以么?
应当是不行的,修成了无情道又如何,他心中还是深埋着大逆不道的念想。
百年过去,没有磨灭分毫,只有越来越深的挂念。
夜里,谢元璟的灵魂都叫嚣着去找他,白日,玄檀道君冷静清晰:“他厌弃你,连同你的感情。”
成道后,谢元璟一直在等,师尊会不会上山来接他回家?
可惜对方一次都没有来过,百年前把他丢在此处,便从未再想起他。
-艾吃鱼倒真是不想去太上天宫添乱,只不过寺里的佛修们穷追不舍,日前打了个照面,对方竟说他身上有佛香,所以叫他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