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媛媛犹豫片刻,想说什么,却又有所顾忌。
我缓缓睁开双眸,望向眼前贵妃装扮的美貌妇人,还是觉得当初的江南少女更加灵动秀美。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把自己装进笼子里,却自以为掌握整个天下呢?
不过人各有志,不是谁都和我一样,喜欢躺平当咸鱼。
权力的滋味太美妙,权力的游戏太精彩,古往今来都令人欲罢不能。
“殿内都是我的人,萨兄弟不必担忧,”她柔声开口,“本宫只想问一件事,为什么要将旻儿牵扯进来?”
我摩挲着话本的封皮,眼神依旧带着困倦,打着哈欠:“为何不能呢?”
眼看薛媛媛脸色越发低沉,我缓缓开口:“娘娘觉得,陛下与您谁更精于权谋一道?当年显王本无缘大位,您与他相识于江南,就能下得了狠心,将薛家全族荣辱性命都赌上,为他筹谋冲锋,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您或许觉得自己与其他妃嫔不同,陛下对您也多有信赖,对二皇子也极为宠爱。哪怕到了今日,也默许您在宫内宫外拥有自己的势力,甚至让您参与诛杀萧将军、剿灭武林的谋划,一如当年。”
我只是简单陈述,甚至都没有阴阳怪气,但薛媛媛的表情却有些僵硬。
我轻轻笑起来:“想来您也意识到,一山岂容二虎?陛下对您和二皇子如此荣宠,却始终将太子视作自己的继承人,反而让您手染鲜血,背负千古骂名。”
“百年之后,史官有笔如刀,又会如何书写您?哦,甚至不需要等待百年后,只要再过几年,陛下坐稳皇位、收回兵权、剿灭武林、踏平南疆,朝中宫中可还有您的立身之处?”
“牝鸡司晨,乱政贵妃,陷害忠良,蛊惑君王,您觉得自己是什么下场?薛家会是什么下场?二皇子又会如何?”我再次打了个哈欠,调整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说句实话,您牵扯太深,非死不可。”
薛媛媛打断道:“所以你的意思,让旻儿跟随你修道,反而是在帮我?”
“当然,陛下并不完全相信仙人历劫的说法,却仍旧奉我为上宾,图的不就是那些好处?自古以来,哪个君王能忍住不向‘长生不老、延年益寿’伸手?当年林老贼忍不住,如今怕是连娘娘都觉得心动吧?”
我眉眼含笑,看着薛媛媛不再年轻的面容,谁不想永葆青春,谁不想永远坐在权力巅峰,真正实现万岁呢?
“陛下为何同意让二皇子跟随我?一方面是想让人监视我,另一方面,他已经容不下二皇子。”
没错,二皇子才十四岁,却已经成为他父皇心头的一根刺,因为他的母亲是薛媛媛。
不过,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从小聪明伶俐、孝顺乖巧,真要皇帝下杀手,他又多少舍不得……至少不能由自己亲自动手。
于是我的提议给了皇帝一个完美台阶:
若我有不轨之心,谋害二皇子,那也不是他的错,新皇还能哭一哭,骗自己是一位慈父。
若我真的老老实实,二皇子跟着我修道,不涉朝政,将来成仙也不错。
“提出让二皇子跟我修道,只是为了试探陛下。如今的结果,您也见到了,娘娘还打算继续骗自己吗?”我轻轻叹息,“事已至此,您不打算为自己和儿子留一条后路吗?”
我站起来,将话本扔在软榻上,慢慢靠近薛媛媛,小声道:“娘娘,从一开始,我们想合作的人就不是陛下,而是您啊。”
是的,套路那么久,任东来计划的目标却从不是皇帝。
原因很简单,因为皇帝和萧将军、中原武林、南疆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作为一位年富力强的野心勃勃的皇帝,他对权力的态度就像猛虎,仙丹妙药可以暂时迷惑他的心智,却无法动摇他执掌君权的决心。
但我们却不能直接杀死他,一旦新皇暴毙,其他藩王必定互相厮杀,给百姓带来更多灾难。
所以,任东来才把主意打到薛媛媛头上。
薛媛媛是新皇的刀,但她想做的却不只是一把刀。
如果薛媛媛掌控皇权,她得权不正,会被藩王质疑,更会被士大夫忌惮,为了平衡朝堂,她必须寻找盟友。如此一来,萧将军、南疆、中原武林的事情就有了回旋余地。
在薛媛媛真正掌权,或者二皇子长成之前,他们都不需要担心血流成河的阴谋惨案。
至于十年后又会如何?
嗯,到时候他们都是五十多岁的老东西,实在管不动了。
“我只是个传话的,”我往后退一步,微笑道,“您也知道任东来的性子,若娘娘觉得可行,就去找他商议。”
薛媛媛沉默良久,才露出笑容:“本宫知道了。”
我点点头,重新像一条咸鱼般躺回软塌。
薛媛媛一边往殿外走去,一边开口问道:“本宫只是好奇,当年您帮助任东来,连自己的命都搭上;如今你还打算帮他,又是为什么?”
“我要的东西已经告诉陛下和娘娘,给我一处人迹罕见之地,我保证五十年不会离开。”
“但愿你说到做到。说起来,你究竟是人是鬼,萨宁?”
“娘娘既然诚心想问,我也不能随口敷衍。我并不是精怪鬼神,却也不是人。”
……
薛媛媛没再问什么,那个婀娜多姿的宫装身影也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看来我是什么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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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东来这个人吧,一如既往喜欢遮遮掩掩,只是我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失忆青年,多少猜到他的计谋。
阻止新皇统一天下,真的就是正义之举吗?
侠以武犯禁的中原武林真的应该继续保留吗?
南疆王借助万蛊门插手中原事务,真的只是无心吗?
然而,这和我已经没什么关系,如果真的插手,反而是对这个世界文明萌芽的降维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