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侍卫总管进来道:“禀殿下,浣衣院的人已经调查过了,没什么问题。被炸死的那十几个侍卫也是昨日午后才来当值的,宫门详细记录了他们入宫的时辰。进宫后,他们直接去了浣衣院,中间没有去过任何地方,有很多人都能作证。”
这就排除了沈英杰事先顶替侍卫的可能,和周英的想法一致。
听了这话,赵景彦也道:“依这样看,沈英杰应该是在侍卫们被炸死之后才假扮成这个马武的。”
“冷宫爆炸后,禁军把沈英杰救了出来。浣衣院过来认人的太监们说,当时他们只是看了长相,分明就是侍卫马武的脸。可惜那人还没醒,不能细聊,禁军又催问的紧,他们便说他就是浣衣院的侍卫马武。”侍卫总管接着道:“浣衣院的太监走后不久,沈英杰才醒过来。禁军例行询问,见他说自己叫马武,也能说出去冷宫侍卫的具体人数以及当时的情形,和那些太监的话差不多,禁军便认定他就是马武了。”
赵景彦不由疑惑:“这就奇怪了,若浣衣院里没有沈英杰的眼线,他又是如何知道浣衣院会派谁去,派多少人去?”
“浣衣院的总管倒是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侍卫总管道:“如今浣衣院里的侍卫都是几个月前被调过去的,包括死在浣衣院里的那几个。”
几个月前,宫中禁卫还是由沈英杰负责。即便这些人不是沈英杰提前安排过去的,他也能凭着职务之便,轻而易举地知道浣衣院的侍卫名单。也就是说,沈英杰在引爆炸药之前八成就已经知道浣衣院可能会派哪些侍卫去冷宫了。
“五竹谋反之后,沈英杰在宫中的势力基本上都已经被清理了。因为这些侍卫和沈英杰没什么关系,当初的调动也是例行之事,浣衣院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所以属下等便大意了。”侍卫总管自责的道。
听了这话,赵景彦和周英都叹了口气。谁又能想到,一次无关紧要的人事调动,几个随机被分配到浣衣院的侍卫,都在沈英杰的算计之中,无辜成了他的垫脚石和替死鬼。
只能说,沈英杰的心思太深,深得让人恐惧。这样的人物居然如此干脆利落地死了,虽然其中也是一波几折,但赵景彦和周英还是觉得太容易了。不得不说,五竹和沈英杰就有这样的本事,让他们觉得再无后顾之忧时,总还有更大的坑在后面等着。
“对了殿下,刚刚禁军还在冷宫主殿后的墙外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断断续续的,像是条线。”侍卫总管说完便打开手里的帕子,将东西递给了赵景彦。
看了看手里黑乎乎的东西,赵景彦奇怪的问:“这是什么?”
“这应该是燃烧后的引火线残渣。”周英道。
所谓引火线,就是用来引燃烟花爆竹的那根线。这东西不止可以点火、传火,还能控制引燃的时间。
想到王琪说过的话,周英顿时恍然大悟:“太子殿下,臣知道沈英杰是如何从冷宫死里逃生,又是如何在没有内线的情况下成功假扮成马武骗过我们的了。”
赵景彦立马虚心道:“还请侯爷详细说一下。”
“引火线很细,只要很小的一个洞,就能穿过去。如果算好引火线的长度,就可以控制火药爆炸的具体时间。”周英道:“沈英杰应该是从主殿后墙下面钻了一个小洞,拉了一条引火线出去。把冲天炮放上天后,沈英杰便出了冷宫,躲在暗处等待。等浣衣院的侍卫们进入冷宫,他便把引火线点燃,自己远远的躲开。冷宫的火药将人全都炸死之后,他再戴上马武的人/皮面具,躺在冷宫门外,做成被炸晕的假象。”
侍卫总管琢磨了一下,立马道:“殿下,侯爷说的很有道理。属下一直想不明白,若浣衣院里没有沈英杰的细作,就算他知道里面有哪些侍卫,也不确定谁会在当晚去冷宫,更遑论去冷宫的具体人数。所以沈英杰当时一定就在附近窥伺,他可以多准备几个侍卫的人/皮面具,确定目标之后再换上。剩下的人/皮面具直接丢进火里,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赵景彦点了点头,沉声道:“如今我们已经能确定,锦里一直是沈英杰埋在征西候府的内奸。沈英杰被关入内惩院之后,锦里主动请缨去看守,趁机和沈英杰掉包。之后,沈英杰便借着锦里的身份在我们身边活动,并用事先在冷宫里藏的火药搅动乾坤。真正的锦里,恐怕已经死在了内惩院。”
周英严肃的道:“沈英杰的这盘棋下的很大,若不是亲眼确认了他的尸体,我都不敢相信他这么容易死了。”
“不管怎么说,沈英杰已死便了结了我们的心头大患。”虽然心里有同样的相法,但赵景彦还是笑着自我安慰道:“剩下的事可以慢慢调查,侯爷也可以安心了。”
虽然赵景彦这样说了,可周英还是没有如释重负地感觉,他总觉得沈英杰机关算尽,不可能就这样戛然而止。
“侯爷,你说既然沈英杰没有死在冷宫,王琪还存活的可能性大吗?”赵景彦忽然出声询问。
听了这话,周英的心跳不由快了几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冷宫里不是已经发现王琪的血衣了吗?殿下何出此言?”
“那毕竟只是血衣,不是尸体。”仿佛也觉得自己想多了,赵景彦苦笑了一下,接着道:“本宫是觉得,当初我们都认为沈英杰已死,可他还是活了过来,没准王琪也……”
周英立马道:“殿下多虑了,沈英杰恨赵璟入骨,杀了王琪,是对赵璟最好的报复,他怎么可能让王琪活着?况且依着当时的情况,沈英杰若是把王琪带出冷宫,会增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他又何必冒险呢?”
“侯爷说的是,可能真的是本宫想多了吧。”赵景彦叹了口气,沉声道。
赵景彦的语气中隐隐有些遗憾,可惜周英却没有听出来。他见赵景彦打消了王琪还活着的念头,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只要太子认定王琪已死,便没了后顾之忧。之后他可以和赵睿赵璟一起想办法,把王琪偷偷送出宫。
“对了殿下,沈英杰临死之前给了小侯爷一封信,不知信上写了什么?”侍卫总管忽然问。
这话一出,赵景彦和周英都是一愣。
“沈英杰给璟弟信了吗?”赵景彦一脸的茫然地道:“可他没有跟我说呀?”
周英连忙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属下不会看错的。”没想到赵璟居然什么都没说,侍卫总管也很惊讶。他十分确定地道:“当时小侯爷的情绪非常激动,一直拽着沈英杰问王公子的下落。属下害怕沈英杰会对他不利,便在旁边守着,亲眼看见沈英杰递了封信给小侯爷,然后才咽了气。”
赵景彦疑惑道:“若沈英杰真留了这样的信,璟弟没理由不告诉我呀?”
一时之间,厅里一片沉默,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或许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璟弟挂心王公子的安危,一时忘了也在所难免。”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赵景彦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看了周英一眼,笑着道:“侯爷劳碌一宿了,先在宫里歇会吧,本宫这就吩咐人安排房间。”
周英忙道:“多谢殿□□谅,眼下章大人还不知道沈英杰已死的消息,臣去找找他,也省的他担心。”
虽然面上不显,但赵璟隐瞒那封信的事还是让赵景彦心头很乱,见周英推辞,他象征性的客气了几句,便让人离开了。
出了寝殿,周英的脸这才沉了下来,之前莫名感觉到的不安也找到了缘由。他就知道沈英杰不会死的如此容易,肯定还有坑在后面等着。当初王琪被莫名仍在冷宫附近的草丛里,周英就觉得不对劲,如今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
章毕贤也说了,王琪虽然被扔在草丛中,但因为天色较暗,并不容易被发现。章毕贤也是因为掉了东西,这才阴差阳错的看见了王琪。如果再拖上几个时辰,王琪就等于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来往的侍卫很难不发现他的存在。
周英不禁想,太子不愿意因为王琪和赵璟生隔阂,便想借沈英杰的手杀了他。沈英杰何等精明,怎么可能想不明白?王琪在天亮时才醒,可见沈英杰在用药等各方面都算好了时间。他就是故意让王琪被宫里的侍卫发现,给太子制造杀王琪然后嫁祸他的机会。
若太子瞒着赵璟把王琪处理了,沈英杰便找赵璟挑明真相,让赵璟和太子起隔阂。若发现王琪的事惊动了赵璟,太子未必会有容下王琪的肚量,两人也会因为王琪的生死起冲突。也就是说,无论怎样,只要王琪死了,赵璟和太子都会反目。沈英杰还真是好算计!
可沈英杰却没想到,王琪会被路过的章毕贤偶然发现,太子和赵璟都不知情。沈英杰见赵璟追问王琪的下落,以为太子暗中把王琪解决了,便给了他那封信。至于信上写了什么,周英闭着眼睛都能想到。
周英知道,沈英杰既然在赵璟这边做了文章,肯定也不会在太子那边闲着。太子早晚会知道赵璟得知他“杀害”王琪的真相。不说太子本就有这样的心,即便没有,他也有足够的动机。就算太子主动和赵璟解释,赵璟也未必会信。就算赵璟信了,太子又会相信他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芥蒂吗?若王琪死了,这件事就是横在他们中间的疙瘩,永远都解不开。若王琪没死,太子又有足够的心胸能容下王琪吗?
想到这里,周英不由苦笑。照这样看,王琪虽然暂时没死,但沈英杰的目的也算达成了。即便他们偷偷把王琪送出宫去藏起来,也只是解除了赵璟心中的怀疑和怨恨。可太子呢?他就会毫无芥蒂吗?
怀疑就像埋在人心里的一颗种子,一旦种下,早晚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然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既然赵璟没有在第一时间把沈英杰的那封信告诉太子,就为以后埋下了祸患。若日后赵璟丝毫不提王琪的事,太子可能会怀疑他藏得太深。若赵璟经常把王琪挂在嘴上,表现出很怀念的样子,太子又会怀疑他心生不满。时间长了,总有一天会爆发。到那时,赵璟又要如何呢?难道告诉太子,王琪没有死,是被他们偷偷藏起来了吗?这样,赵璟岂不是又多了一条欺君之罪?
“侯爷!”此时,章毕贤的声音打断了周英的沉思。他抬头一看,果然见章毕贤跑了过来。
将章毕贤带到一个稍微隐蔽点的地方,周英这才问:“沈英杰的事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章毕贤擦了擦头上的汗,接着道:“属下奉命去东宫找征西候和小侯爷,没想到他们已经离开了,东宫的人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属下急的到处找,刚刚才听说沈英杰行刺太子不成,被小侯爷击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