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住人,屋内难免落了一层灰,于是扫地的扫地,擦桌的擦桌,忙到天擦黑,终于收拾了个七七八八。
因为许空山假期短的缘故,他与陈晚是年二十九晚上回的,待到初三下午,再载着一车土产返城。
初四许空山照常上班,陈晚睡醒时旁边的被窝早凉透了,厨房里的红薯稀饭冒着热气,一眼便知是许空山的手艺。
吃过早饭,陈晚去了服装厂,顺道给主动留守的满玉山带了些周梅做的香肠。
听见敲门声,满玉山搁了笔打开办公室房门:“新年好。”
“新年好。”进入办公室,陈晚递上手中的香肠,眼角余光扫到桌面上的彩色线稿,“你画的设计图?”
“对。”满玉山大方的将设计图递给陈晚,过年期间厂里没什么事,他难得清闲,心血来潮重拾起了老本行。
能成为路威公司的市场主管,满玉山的设计水平当然不低,扑面而来的华丽感让人仿佛瞬间置身上流社会灯光璀璨的宴会厅,极尽奢靡。
“很漂亮。”陈晚赞叹地放下设计稿,“什么时候开始做,我找两个人协助你?”
“用不着麻烦。”满玉山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拿不了针,画画过过瘾就算了。”
拿不了针?陈晚呼吸一滞,紧紧盯着满玉山的右手,上面却并无什么明显的伤痕:“怎么回事?”
“刚下放那年不小心摔断了,接好以后不知为何一碰针就抖得厉害。”满玉山口中的针,不泛指一切做衣服的工具,是心病,药石无医,他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今年要继续招设计师吗?”
“抱歉。”陈晚没曾想勾起了满玉山伤感的过往,刚才轻松的氛围不复存在,“先暂时缓缓,等国胜从港城回来再说。”
“没关系。”满玉山从痛苦的回忆中拔出来,与陈晚在办公桌旁坐下,心无旁骛地谈起了工作。
钱国胜借探亲的机会去了港城打前阵,他与陈晚的重心在服装厂,需要在港城另寻合适的代理人,这项重任钱国胜当仁不让,毕竟他是几人里唯一一个与港城有牵连的。
沈家在港城根基牢靠,势力虽不算数一数二,但也小有地位,有沈家的背景,钱国胜应该能为他们带回好消息。
陈晚这一等便等到了正月末,倒不是钱国胜进展不顺利,而是他外婆病重,被绊住了脚。
作为和国际接轨的繁华都市,港城人对潮流时尚的追捧远非内地能及。对于内地爱时髦的人而言,拥有一件“港城流行的新款”是值得炫耀的资本,然而随着陈晚的异军突起,局面悄然改变,现如今港城的新款已不如以往吃香,东言服饰后来居上成为了新的引领者。
陈晚一心想借电影节打入港城市场,却不知东言的名气早已从相邻的广市传到了港城,钱国胜港城之行收获超乎想象的丰富。
钱国胜找的代理人是他的表弟,之前做对外贸易的,听钱国胜提到东言的计划,二人一拍即合,不仅弄清了东言进驻港城的手续,连意向商场都找好了,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干得漂亮!”王利安大掌拍到钱国胜的肩膀,神情肉眼可见的激动。
钱国胜被他拍得一个趔趄,龇牙吸了口凉气:“得亏你拍的是我,要是换成陈晚挨了你这巴掌,他山哥能找你拼命。”
陈晚和许空山关系好人尽皆知,尽管明白钱国胜说的是玩笑话,陈晚仍不禁心头一跳,他清清嗓子遮掩外泄的情绪:“国胜辛苦了,你休息两天,周三开始准备资料。”
“放心,包在我身上。”钱国胜比了个OK的手势,“对了,港城六月有一个服装设计比赛,陈晚你打算参加吗?”
钱国胜目光如炬,虽说是在征求陈晚的意见,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想法。
陈晚眉眼一抬,服装设计比赛?回想起自己曾经参加过的大大小小数十场比赛以及手捧过的奖杯,陈晚平淡的神色多了几分意气风发:“当然要参加。”
钱国胜众人对陈晚的回答毫不意外,出于对陈晚的信任,他们甚至没想过陈晚失败的可能,满脸的喜意仿佛冠军已是陈晚的囊中之物,唯有满玉山收敛着,作为同样参与过此类比赛的设计师,他深谙其中的不易。
“这是比赛的资料。”钱国胜掏出一叠文件,“消息是前不久下发的,报名截止时间为五月二十四号,应该来得及吧?”
陈晚没有盲目给出答复,他扫过文件抬头的比赛名,确认自己没有听过,于是望向满玉山,对方正与王利安交换了位置,站到了他身侧,“满哥你知道这个比赛吗?”
满玉山摇摇头,随即指着抬头下的举办方表示他十分熟悉,港城服装协会、Y国服装协会……
听完满玉山的分析,钱国胜补充了部分资料以外的内容,例如裁判人选、可能的竞争对手等。陈晚愈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轻轻深吸一口气:“看来到时候会很热闹,我要提前去港城。”
东言的服装销往港城涉及到高昂的关税,因此陈晚瞄准的是富人的钱包,入驻港城不难,难的是如何让富人们心甘情愿地掏钱。
此刻陈晚在电影节出的风头便派上了用场,在钱国胜跑上跑下递交资料的同时,港城的表弟也没闲着,他铆足了劲为陈晚造势,力图把“精灵设计师”的热度最大化。
为了配合表弟,陈晚迅速申请了通关,他政治清白,理由恰当,很快得到了予以通行的批复。
许空山默默帮他收拾好行李,薄薄的一件丝质衬衫,在他手里如坠千斤。
感受到许空山的不舍,陈晚从身后抱住他,埋头紧贴于男人宽阔的脊梁。
许空山合上行李箱,握住陈晚环在腰腹的双手将他牵到身前,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嗯。”陈晚点点头,“我会的。”
许空山请了半天假,将陈晚送到车站,不出意外,两人至少要分开四个月。
今年的春日来得比往年早,野草于石板的缝隙中挣扎出生机盎然的绿,在绚烂温和的暖阳里摇曳着,即使被行人匆忙的脚步踩趴,稍作歇息便又能支棱起柔韧的叶尖。
许空山站在轨道外,杂草的叶尖扫过他的脚踝,陈晚突然举起手,冲许空山比了个大大的心。
陈晚独自到达港城,细雨飘零,落在伞面,水滴跟珠帘似的朦胧了视野。
不管身处何地,陈晚总是人群中最亮眼的,他提着两个行李箱走出关口,一个与钱国胜有三分相像的人迎了过来。
“陈晚你好,我是钱国胜的表弟沈明森。”沈明森自我介绍道,他看过陈晚的照片,以陈晚的长相,不存在认错的可能性。
“你好。”陈晚伸出左手,无名指根处的戒圈泛着金属的银色光辉。
沈明森诧异挑眉,陈晚结婚了?钱国胜怎么没跟他说过?诧异归诧异,到底是陈晚的私事,沈明森按下疑惑,接过陈晚的行李箱带他去停车场。
外界的雨被桑塔纳轿车的车窗挡在外面,和内地相反,港城的交通为靠左行驶,驾驶座在右,陈晚之前久居国外,对此倒不陌生。
内地的驾驶证无法通用,陈晚没有再考的想法,反正港城的出租车业务相对发达,要去哪直接打车也方便。
沈明森性格与钱国胜相仿,大方且健谈,直言他们所坐的桑塔纳是家里买的,以示支持,言语间充满了富家子弟的底气:“我给你安排了一位助理,他会负责你在港城期间的衣食住行。明天的晚宴已经布置好了,你是先休息还是先和我小妹碰面?”
“我不累,先和沈小姐碰面吧,万一礼服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也好再做调整。”事有轻重缓急,距电影节结束已三月有余,沈明森直接聊工作的行为正中陈晚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