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眸子仿佛洗过般干净,却并不在看他,映着天边低沉的阴云,空无一物,又很快被尘沙迷住,掉下一滴稍显生动的泪来。
可惜翠色仅仅生在右瞳之中,不然真是双令人一见难忘的漂亮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白露。”那人温顺道,“尊上亦可唤‘白子游’这个名字。”
……
回忆戛然而止。
关于白露仙君此人,流传在人间的说法大都如出一辙,除了知道他是被云境流放到青崖山的,寻不到任何其他有用的消息,既无师门也无亲友,仿佛是个凭空出现的人。
温千晓琢磨着,不如直接逮几个消息灵通的仙家掌门问问来得快。
又想想,还是作罢。
要是不小心打坏一个,最后怕是会闹得鸡犬不宁。
温千晓吃完花糕,也想完了事,舔干净嘴角碎屑,觉得这家点心铺子的味道不错,顺道多要了两盒带走。
妖物皆知,无界孽海深处有座孤城。
孤城外有孤绝山。
孤绝山上,便是曾经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无名宫。
起初温千晓死活不认魔尊这个名头。
所谓盈满则亏,盛极而亡,说白了就是树大招风,天堑之争才开始不久,这不是给自己没事找事吗?奈何孽海上上下下都觉得他既然震得住云境,自是当之无愧这个名号。
某人不肯平白无故当冤大头,头两年还四处隐居,放了狠话出来,说是宁死不从。为了稳住他,六十四位魔将一合计,选了个风水宝地,连夜给他修建了一座恢弘宫殿,又许诺年年进贡,连哄带骗地把这位祖宗请了进去。
魔尊之名终于尘埃落地。
于是天材地宝珠玉美人,流水似的源源不断送了过来,无名宫的库房都快堆得冒了尖。
死物好办,活人可不能往库房里扔,无名宫又不能养着一帮干吃饭的,魔尊大人的字典里就没有怜香惜玉这四个字,干脆把这群娇花统统赶去做了杂役。
温千晓拎着花糕回到孤绝山,脱去外袍,随手点了个在门口相迎的美人,问道:“他醒了么?”
美人面露难色,委婉道:“回尊上,白露仙君一直歇在宁和殿内……”
哦。
他差点给忘了。
闲杂人等进不了自己的寝宫。
温千晓有些头疼。他暂时不太想见到这位小仙君,但人家占着整座无名宫唯一能令自己安然入睡的床铺,无论如何也得去一趟才行。
还有两盒好吃的花糕作见面礼,再怎样也不会被逼得睡地上吧?
魔尊大人怀着这么一丝丝侥幸,捧着点心盒就去了。
闭门羹……倒是没吃着,只是白子游人还未醒。
他蜷缩着昏睡在床铺一角,眉心微蹙,长发柔顺地散落在月色锦被上,露出白瓷般细腻的瘦削肩膀,轻轻重重的红痕从脖颈一路向下,蜿蜒着没入薄被,似一枝被人折下的雪里红梅,趁夜色肆意糟蹋了一番。
温千晓把点心搁在桌上,叹了口气,搜肠刮肚地回忆自己到底对人做了什么。
时间太久远,他确实不记得了。
按理说,这会儿自己本该在厮杀中被人一剑洞穿了逆鳞,从万丈高空上跌下来,奄奄一息地趴在乱石里,等着不知哪位仙君得空上来补一刀。
谁料一道席卷了整个战场的浩荡白光闪过,再睁眼,竟回到了八年前云境尚未毁约之时。惨烈的仙魔混战还未显出端倪,一切都笼罩在和平的假面下,还来得及做出改变。
唯有一件事没来得及。
他还是把白露仙君给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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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至于自己为何稀里糊涂就把人睡了,倒也不难猜。
那道来历不明的白光过后,他倏地睁开眼,手腕一撑,警惕地翻身坐起,忽然摸了满手的绵软温热,惊得一个打滑跌回锦被里,将满脸泪痕的小仙君压在身下,顺便瞧见了桌上滚着两个空空如也的酒坛子。
似乎是罪魁祸首。
魔尊迷茫地爬下床,拎起来一嗅,好家伙,正是那两坛埋在梅花树底下、八年前就被喝得一滴不剩的醉仙凡。
……当年自己竟是借着酒疯,将白露仙君绑到床上当做炉鼎补采了一番。
思及此处,温千晓忍不住掩面长叹。
醉便醉了,无名宫里百八十个美人,抱谁不行,就这么一个碰不得的,好死不死就给自己逮回寝宫睡了。睡便睡了,偏偏还做得不怎么温柔,过程那叫一个惨烈,没死都算他运气好。
……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