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霜,你方才说什么?本尊没听清,再说一遍。”
小仙君翻了个白眼,爬下床,道:“耳朵不好使便找人治一治,孽海总不至于连大夫都没有。”
“大夫还真没有,病弱之人在这里活不长久,不如早些死了痛快,没谁会花心思给他们医治。”
白子游一怔,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的左手上。
他虽是灵草化形,但被当做人悉心教导了十几年,又在人间生活过一阵子,自是从未听闻过如此荒谬之说。
果然是人人厌弃的苦厄之地。
“我略懂些医术,会炼一点粗浅的疗伤丹药,虽然很久不曾用了……治外伤应该不成问题。”白子游抿抿唇,“能不能给我一个丹炉?”
“自然可以。”小仙君都开口讨要了,温千晓哪有拒绝的道理,满口应下,又好奇道,“很久是多久?”
“一两百年吧。”白子游轻描淡写道,“被关在青崖山太久,记不清了。”
温千晓:“……”
白子游的过往总让他觉得心里微刺,很不是滋味,巴不得现在就去云境把那帮王八羔子全杀了。
见他脸色渐渐凝重,白子游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垂下眸子,不安地盯着地毯的一角:“我确实很久没有碰过丹炉了。你若信不过不想用,也正常,那便……算了。”
小仙君的声音越来越低,听得温千晓心都揪起来了,赶紧开口道:“没有信不过你。丹药你想炼便炼,不小心炼坏了也没事,本尊伤得只剩一口气都能活过来,还会忌惮这点东西?用,尽管拿来用。”
白子游不信:“那你方才眉头皱得那么紧?”
“本尊是在心疼。”温千晓道,“他们把你关在青崖山,连仙骨也……”
魔尊大人猛地住了口。
完了,得意忘形嘴一瓢给人揭了伤疤。
他……不会生气吧?
白子游听见“仙骨”二字,顿时一哆嗦,舒舒服服趴在掌心的雪貂“啪叽”摔在了地上,发出不满的吱吱声。
小仙君慌里慌张,连雪貂也忘了捡,一脸不舒服的模样,匆忙道了句“告退”,便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
“等等!”温千晓一把拎起吱哇乱叫的小兽追了上去。
白子游走得很快,白色衣角一闪便消失在了曲折小径里,显然对宁和殿到风竹楼的路很熟,看来这些天都是歇在这儿的。
但温千晓追得更快,在风竹楼门口把人给截住了。
被堵住的白子游看起来相当冷漠,完全不见方才在屋里好说话的样子,道:“大人想做什么?我的仙骨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被人抽走了,修为也因此跌得一塌糊涂。以魔尊的本事,不难看出来吧?”
一口一个“大人”,开口闭口“魔尊”。
坏了。
真的生气了。
“你……你还没给这只雪貂起名字。”温千晓急中生智,把雪貂往他怀里一塞,“本尊还带了两斤百花蜜回来,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便追来问问。”
魔尊大人生得一副好皮囊,乌墨般的眸子微微盈着光,看起来那叫一个真诚。
再者这不过是些寻常话,也没有什么恶意,白子游不好再冷脸相待。
他捏捏眉心,将恶浪般滔天作乱的旧事与心绪稍稍平息,伸手接过雪貂,随口道:“它叫花糕。”
温千晓一顿乱夸:“不错!好听!”
“……”白子游被逗笑了,神色缓和下来,瞅了瞅那只被血沾得惨不忍睹的左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我不喜那些旧事,以后莫要再提。伤还在流血么?”
“用魔气封住了。”温千晓真的很喜欢见他笑,忍不住凑近了些,亲昵唤道,“阿霜,你这两日都宿在宁和殿等我回来么?可有事寻我?”
“只是想问问翡翠玉牌……”小仙君话音戛然而止,皱皱眉头,抱着雪貂往后退了半步,“太近了,不合礼数。”
“本尊又不吃人。”温千晓撇撇嘴,“你趁着本尊不在,偷偷去睡宁和殿的床难道就合什么劳什子礼数?”
白子游腾地红了脸。
魔尊大人甚感稀奇,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两眼。
小仙君被看得面色通红,迅速躲进院子里,“砰”一声甩上门,险些撞瘪了魔尊大人的鼻子。
“阿霜,阿霜……你开开门……”
白子游背靠着门,紧张地抱着花糕。好好一只雪貂被勒得直翻白眼,拼命从他怀里挣出来,滋溜钻进草丛里不见了。
灵草天生喜爱灵气浓郁的地方,可无界孽海灵气稀薄且驳杂,除了在院内的聚灵阵里能好好歇息以外,他根本睡不好觉,必须要在枕边放两块灵石才能勉强安稳入睡。
但宁和殿的那张床,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仿佛由一块巨大的上品灵石雕琢而成,从里到外流淌着丝丝缕缕的浓稠灵气,他随随便便一靠就舒服得想睡过去,反正那几日温千晓又不在,所以……没想到今日被抓个正着。
魔尊大人叫了一阵门,无人搭理,干脆翻墙进来了。
他一眼就瞧见小仙君紧紧抵着门,防贼似的防着,还悄悄往门缝里看自己走没走,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心虚。
“阿霜。”
阴魂不散的声音倏地从身后响起,白子游吓了一跳,恼羞成怒:“你怎么还翻墙!?”
“伤口又开始流血了。”温千晓捂着胳膊,虚弱道,“想进来歇歇。”
“……”白子游定定神,想起自己前不久才说过的话,勉为其难答应道,“屋里有软塌可以歇,我去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