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君茫然地揉了揉眼睛。
他看不见了。
这可如何是好……
因紧张而微微佝偻的身影在浩荡的雾海中显得愈发渺小,一直萦绕身侧若有似无的呼唤却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近在咫尺,在前方缓缓向下延伸——直至不可触碰的深渊之底。
白子游回过头,朝着看不见的来路望了一眼,稍作犹豫,又继续寻着呼唤的方向朝前走去。
青色身影很快站在了悬崖边上。
谷底掀起的狂风吹得衣衫猎猎,怨魂尖锐的咆哮萦绕在耳畔,灰雾幻化出一张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夹杂着癫狂混乱的笑声,恍惚好像已身处无边地狱。
小仙君抿了抿唇,迈开脚步,一脚踏空,倏地坠落下去,消失在了沸腾如水的浓雾之中。
·
温千晓醒得其实很早。
他被困在遍布裂痕的头骨之中出不去,实在闲得蛋疼,和说话都磕巴的灵骂骂咧咧吵了七天七夜,居然还乐在其中,意犹未尽。
“你你你的宝贝呢??怎么召、召不过来了?嘻嘻嘻……”小芝麻跳了一下,“被人偷、偷走了吧!你就老、老实在这里被困到死,然后让我吃了吃了……嘻嘻嘻嘻嘻嘻……”
“本尊可是个硬骨头,难啃得很,你也不怕崩了牙。”温千晓一屁股坐在恶魂之玉的本体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信口开河道,“补天石早已被本尊炼化,召过来只是时间问题。唔,掐指一算,不出七日,这石头就会从天上直接掉到本尊跟前。”
言之凿凿,说得差点连自己都信了。
“你——!大大大逆不道,快把屁股从我的本体、本体上挪挪开!”灵愤怒得像一粒炒熟爆裂的小芝麻,无头苍蝇似的绕着头骨乱飞,“我信信信你个鬼!七天前你你也是这么吹、吹嘘的!屁股挪开!快挪开!!!”
“万噬裂谷路途遥远,补天石这会儿还没吃饱饭呢,忙着吸收日月精华,自然赶不过来。你个芝麻精,人小见识短。”魔尊大人嗤道,“七天都等不了,这点耐性也没有,还想吞噬本尊的灵元?不如做梦来得快。”
小芝麻气得一蹦三尺高,骂又骂不过打又打不动,憋到内伤,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崩溃尖叫,疯了似的四处弹射乱撞起来。
温千晓点评道:“吵架输了便输了,怎么还耍无赖呢?”
“啊啊啊啊啊——!混账!叛徒!叛徒——!!!”
魔尊大人懒洋洋地坐在恶魂之玉上,瞅着灵四处发疯,笑得开心,嘴上更是不饶人,心里却没什么底。
要想离开万噬裂谷,一是要恢复清醒,二得把死时遗落在某处的补天石召唤过来。恢复神智倒是不难,这回他甚至比以往清醒得更早,但在召唤补天石的时候,却出了点小小的问题。
自己的那块补天石不知被谁灌了迷魂汤药,明明感受到了召唤,却仍然赖着不肯动,敷衍地应付两下,甚至还传递回来一丝丝抗拒的念头。
按理说,补天石与自己之间有着玄妙的联系,不论身在何处都能应召,普通的封印也难以阻拦。这个召唤的范围究竟有多大,他没仔细算过,但从最初补天石的应召之地——青崖山来看——只要不丢在天道管辖的云境里,哪怕隔着万水千山再加个天堑也能叫得动。
那么补天石拒绝应召就显得十分奇怪了。
于是这些日子以来,魔尊大人坚持不懈地对此石进行了威逼利诱、连哄带骗等等诸多手段,直到今天——他发现自己联系不上补天石了。
好像是嫌他太烦,单方面掐断了联系。
温千晓:“???”
越想越气,又把灵骂了一顿。
灵发完疯撞完墙,抽抽噎噎地扑倒在头骨顶上,尖叫道:“我要以这里万、万千怨魂之名诅咒……诅咒你!!!永生永世……”
它还没来得及念出诅咒,忽然浑身一僵,“吧嗒”摔在地上,摔成了一滩黑黢黢的黏液。黏液蠕动了一下,发出了虚弱的疑问:“那那那是什么……什么东西?”
谷底永恒不变的长夜中,一团不知从何而来的五色光晕骤然撕裂了黑暗,闪烁着朦胧的光辉,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仿佛破晓时云雾间喷薄而出的光。
光晕里裹着一个蜷缩的人影。
仔细看去,似乎还怀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兽。
温千晓神色剧变,猛地站了起来,一不小心脚踢翻了屁股底下的凳子:“阿霜!?”
灵:“???”
灵凄凄惨惨地哭嚷起来:“我的本体……本体呜呜呜……”
白子游不能视物,只觉好像坠入云里雾里,仿佛成了一朵飘荡的蒲公英,飘了许久才落回到坚硬的地面上。
落地之后,他立刻一骨碌爬起来,像一只警觉的小兽,摸出早就准备好的防御法器,在原地呆了片刻,确定周围没有危险,才开始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朝前走,旋即就被谷底的寒气冻得打了个哆嗦。
小仙君瑟缩起来,一边不住地打着喷嚏,一边轻声唤道:“千……千晓?阿嚏!好冷……”
魔尊大人顿时急了。
自己被困在头骨之中,可不只是简简单单地无法离开。
这尸体原是他的躯壳,更是他的“存在”。只要蛟骨不毁,他就能藉由这“存在”一次次地复活,但在离开万噬裂谷之前,只有极少数特殊的东西能够发现这种状态下的自己。
比如恶魂之玉,比如补天石。
反正不是人。
果然,小仙君从头骨旁边经过,什么也没找到。
温千晓叹了口气,跌坐回恶魂之玉上,支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家道侣,看着他独自在那里兜兜转转绕圈。
“……阿霜。”
“阿霜,阿霜。”
“阿霜啊——”魔尊大人一口气还没吐完,就见白子游猛然回身,略显失焦的目光搜寻一阵,居然落在了头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