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山依旧是漫山遍野的霜色,夹杂着东一簇西一簇古树的翠绿,远远望去,仿佛一块美玉。
温千晓怔怔地瞧着那些相似的白露草,又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落在山脚下,低声道:“阿霜,醒醒,到家了。”
“唔。”小草扭了扭,伸了个懒腰,探头探脑道,“这么快就到了?”
“那是当然,本尊的脚程很快的。”温千晓大言不惭,又问道,“你出生的地方,怎么走?”
小草辨认的一下方向,伸出叶子,道:“在那边向阳的山坡上,旁边是一条小溪。”
“还挺好认。”温千晓正想过去,却被草叶卷住了手指,“嗯?怎么了?”
“别飞。”霜草小声道,“你能不能……陪我走上去?”
青崖山的山势并不陡峭,走上去也不费劲,魔尊大人没多想,欣然答应了。然后他就听小草叽叽喳喳地说了一路。
“千晓,你看路边的那棵树,年年都会结果子,酸酸甜甜的,秋天一到满树澄黄,我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经常会摘来吃。”
“我记得这块石头的顶上,有一窝山雀……咦,巢空了。”
“还有前面……”
“那边……”
温千晓一边认真地听着小草说话,一边抱着白玉盆栽走在山道上,神色惬意,眼里的温柔如天边柔云,没有丁点不耐烦。
等走到山腰某处时,霜草忽然闭了嘴。
“阿霜?”温千晓以为它说倦了,体贴道,“累了就歇会儿吧,要喝水吗?”
小草摇了摇头。
须臾,它伸出一小截叶子,飞快地指了个方向,然后缩回盆里,嘟囔道:“你帮我瞧瞧,那边是不是有一大片烧焦的痕迹?”
“烧焦的痕迹?”温千晓抬头望去,看见草木掩映的背后,隐隐绰绰露出一个不成形的轮廓,于是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没有。”
“没有吗?”小草不信道,“你再看仔细些……哎!不要过去,我我我不想看……”
温千晓恍若未闻,拨开无人修剪繁盛的草木,慢慢地一步步走过去,最后在那个不成形的轮廓跟前停住,道:“真的没有。阿霜,你抬头看看。本尊从不骗你。”
小草躺在盆里装死,不肯起来。
“数百年的时间虽然不够让沧海变作桑田,但若只是一块焦土,却足够变成你不认识的模样了。更何况,你还有我陪着。”温千晓轻声道,“阿霜,你且起来看看。”
终于,盆里探出一簇嫩嫩的芽。
是小草在往外看。
它看见了那被一把火烧掉了的草庐。
这个承载着自己最为青涩的记忆的地方,亦是后来日日夜夜萦绕不去的心结。虽然梦泽已死,但他对这里仍然无法轻易释怀。
不过眼前的景色,和记忆中的截然不同。
昔日焦黑的残骸早已不复存在,青嫩的野草长在屋顶旧梁上,仿佛一大块绒绒的绿色毛毯,青苔覆着石墙,到处都生长着叫不上名的草木,石头缝里甚至还开着几朵五颜六色的小花。
时间让这片地方不再颓败荒芜,赋予了新的生机。
或许也并不完全是时间,还有身旁这人。
小草挺起腰来。
它在盆里一晃一晃,催促道:“千晓,走近点,再走近点儿。”
温千晓带它在这里绕了两圈,道:“如何?”
“很漂亮。”
温千晓顺口接道:“嗯,跟我们阿霜的眼睛一样漂亮。”
“……你又来。”小草又害羞了,卷起叶子,故作镇定道,“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走了走了。”
温千晓走了两步,忽然问道:“当年囚禁你的山洞,在什么地方?”
小草闻言瑟缩了一下:“不顺路的。”
“哦。那就……”
魔尊大人本想说算了,却听怀里的霜草继续道:“在青崖山的北面。你想去也行,但是那里很冷,我、我怕冷。”
温千晓垂眸,动了动手指,变幻出一条小蛟的虚影放在花盆里,将霜草轻轻缠住。
小草:“!”
它只觉眼前一花,瞬息就到了山北。
“在哪里?”
“在……哦,在那个方向,我记得洞口开着很多紫色的花。”小草被虚影缠着,感到很安全,一摇一摆道,“里面有一眼不大的寒潭,还有玄冰锁链,我就被锁在寒潭中央的石头上。如果挨了打,寒潭的水好几日都会有血腥味,没法喝……唔,千晓,你勒到我了。”
温千晓深吸了口气,压下许久未曾肆虐的戾气,让虚影稍稍放松,然后找到了那个被杂草藤蔓掩住的洞口。
小草还一无所觉地在那里晃啊晃,絮絮叨叨道:“里面终日不见阳光,也不会有花花草草长出来。这地方又冷又黑,有什么好看的。”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山石轰然滚落,近在咫尺,激起一丈高的泥土。
小草吓了一跳,“唰啦”紧紧缠住温千晓的右手,惊慌失措道:“怎么了?刚才那是怎么了?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山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