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米远的地方,翟蓝分明看清了那张英俊得过于瞩目的脸。
“接着!”游真朝翟蓝抛出一瓶矿泉水。
慌忙拿稳,翟蓝确认了是游真,除了意外,还有一丝惊喜。他的表情藏不住,快乐直接写在眉梢眼角:“你没有走啊?”
“嗯,想说等一等别人接到你。”
翟蓝正喝水,闻言差点呛了:“咳咳……”
一句“为什么”堵在舌尖,他觉得自己已经有答案了,游真无非会回答他“因为不放心”。可是追本溯源继续问说不准反而让两个人同时窘迫,难道他一定要听游真说“因为你是一个人”“因为你年纪小”“因为我们四舍五入算同乡”……
“因为你是我的乐迷”?
翟蓝不想听,这样会让他只好乖乖地待在一个确定的位置。模糊的界限变得明确,定位也无比清晰,他却并不满足。
他不懂后摇不是乐迷,也尝不出蓝山和耶加雪啡的区别,更不需要游真的同情。
他只想,和游真靠得近一点,再近一点。
见少年喝水被呛红了脸,游真伸手,一下一下地帮他拍后背顺气:“慢点儿喝,别急。诶对了,接你的人呢?”
翟蓝:“哦……之前我表哥说来接我,现在他有事,我就让他别来了。”
他说得平静,游真却皱起眉:“不是说你表哥会安排吗?”
“出状况了。”翟蓝说着,手指不安地碾着瓶盖的螺旋,缺口和指纹相互摩擦,“他在林芝某个村里的小学支教,原本看我心情一直好不起来,劝我去那边住几个月,等他这学期结束了一起回去……我就同意了,没打算在拉萨多待。”
“所以现在你打算……?”
“没打算。”翟蓝笑得像自嘲,“挺突然的,就,空出了很多时间。”
喧闹,杂乱话语,环境太陌生,拉萨天空即便黯淡后也清澈得难以直视。揽客的呼喊不绝于耳,兜里还剩不少现金,如果五分钟后什么也没有发生,翟蓝会做一个妥善的选择,打车,坐公交,都行。
去到市区,找一家口碑不错环境还行的酒店,住一夜。
然后买第二天到林芝的高铁票,逃离这里。
以他的了解,对游真说出那些话并不需要太多勇敢,但翟蓝不确定弦外之音够不够他听懂。正视游真,不敢让对方看见自己期待得过分明显,更不愿意就此挥手道别。
遇见游真一点也不难。
难的是怎么让游真记住他。
一阵风突然扑向人群,不远处有个女生宽大的遮阳帽被吹飞了,她惊叫一声,赶紧提着包去追。温度随风骤降,夜晚好像立刻要降临。
绯红晚霞正一点一点地被深蓝天空吞没,东方,山的缝隙中漏出月亮的银光。
“那,走吧?”
游真的声音散在风里,翟蓝第一下没听懂:“啊?”
“我说,走吧!”游真提高分贝,尾音故意拖得很长,说完连自己都忍不住开始发笑,“不然你还打算在这里等谁?像在火车站等一条船。”
“但是我……”
“坐公交车去市区,我有订酒店,就在小昭寺附近。”游真说到这份儿上他还不动,直接上手,拖住翟蓝的背包不由分说地往车站拽,“快走吧走吧,到了酒店你今天就先跟我住,别的嘛可以住下慢慢想。”
“好”字刚出,翟蓝被他拖着倒走时趔趄几步,游真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手掌心贴着后颈,滚烫温度,高海拔导致的缺氧仿佛突然加重。但一会儿就消失了,翟蓝感觉脸颊也开始变热,赶紧摘下书包改为抱在怀里。
抬起头,咫尺之遥游真的眼神柔和,像雪山融化在了4000米的海洋。
翟蓝抱着书包,小跑几步去跟游真并肩。
坐1路公交,翟蓝从兜里摸出两个硬币赶在游真有所动作前赶紧投入购票箱,金属碰撞响声清脆,他条件反射般去看游真。
对方用那瓶没喝完的矿泉水冰了下翟蓝的脸:“谢啦。”
知道这动作是顺手,但翟蓝侧过头,吞吞吐吐半晌也没客气地回他“没关系”。
西藏直到八点还未天黑,夏天更甚,末班公交一直运营到九点半。但最初人多,游真建议再等下一班,挪来挪去上了车还是只能站着。
“好像没什么区别。”翟蓝保持着书包挂身前的姿势,“和刚才一比人也没少到哪去。”
游真:“看来你高原反应是好多了。”
翟蓝没听懂:“什么……”
“跟在火车上一比现在都有力气吐槽我。”
游真单手抓着吊环,说这话时他半垂目光凝望翟蓝,不笑了。
翟蓝:“……”
察觉到他紧张,游真默不作声眼角一弯。
尴尬地抬手擦了擦鼻尖,翟蓝才发现自己好像是心情莫名雀跃,一路都在轻快地无意识抖腿,脸色都不再惨白。眼神躲着游真,往旁边聚精会神地假装看风景,却不自禁地聚焦在了车窗玻璃的倒影上。
游真比他高了半个头,乘客挤在沙丁鱼罐头里似的摩肩接踵,游真背向车窗,这姿势刚好单手把他圈在了面前不到半米的狭窄空间。
透明的风带走了汽油味,傍晚凉爽,心跳却像被锁进闷热的夏天。
将近1小时,公交车颠颠簸簸,在热木其站停下时晚霞只剩最后一点深金的光。远处山脉连绵曲折,如同天神的臂膀围住这座圣域。
与全国各地都一样的指示牌标明几百米外就是著名的小昭寺,汉藏双语的招牌,街边还有不少小店依然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