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人:“是我们从猴子身上学来的。”
猴儿攀爬时与人不同,背脊拱起,四足黏在山壁上。教掌门人内力的师父曾借动物的姿态告诉过他,内力高强与否,不在于是否精深、澎湃,也不在于是否练到什么厉害层级,而是在于“控制”。
如何驯服内力,将体内流转的力量精准地分布于四肢,这是一门非常难学的功夫。掌门人从小便在地里劳作,与老牛日夜相对,老牛顽固,掌门人稚嫩,常常无法驯服与牵动他。师父教他将内力放在躯体下部,咬定地面,双手只需分极小一部分,如此便可与老牛僵持。等力量再增长,便可轻松拉动老牛,不至于反被老牛拖走。
他与阿青、卓不烦一路游历时,三人曾在沈水的峡谷中困了许久,沉迷于看猴儿们攀山越岭。他将师父所说的法子交给了卓不烦,卓不烦很快学会。
曲天阳如听天书:“你是说,你们的内力实则平平,但此时只是将内力精准地分布在……”
他无法置信。
“师父还说过,即便我只练了六分内力,也能胜过练足十分内力之人。”掌门人说。
曲天阳沉沉反问:“为什么?”
“练足十分内力之人,内力充盈于全身,定是相当均衡,譬如手足各二分,躯干又占二分。”掌门人说,“可我只要学会如何操纵内力,便可在对敌的时候将六分内力分别放在双手上。我左右手各三分内力,一定比对手那两条手臂的二分内力要厉害得多。”
曲天阳:“荒谬!”
他从来只信,人必须练足、练满,才有进阶可能,实在是从来没听过这等子谬论。
掌门人脾气极好,哈哈一笑,也不生气。这孩子的宽谅和温和愈发激起曲天阳的愤恨,他内力尚未平息,丹田中仍有无穷裂痛,但已经在右手集聚内力。这少年毫无戒心,一掌下去,他必死无疑。
但,两人身在半空,即便爬上山壁,曲天阳还得仰赖他背自己落地。他悻悻收起右手,忽然察觉一丝敏锐目光。扭头时,右方背着阿青的卓不烦正紧盯自己。
四人翻越岩石筑成的高墙,落地时已是气喘吁吁。
眼前又是一片高耸密林,林中有石头铺的小径,往里走便是“地尽头”。
曲天阳装作拂去膝盖灰尘,右手再度成爪。
不料还未出招,卓不烦已经闪电般出手,抓紧了他的手腕,猛地将他掼到墙上。
这个“哑巴”终于开口,模糊不清的声音:“他刚刚想杀你。”
掌门人和阿青一怔,曲天阳奋起残余力气,狠狠抓向卓不烦!即便杀不了掌门人,能伤了这个少年也好,他心中对这些年轻的、有无限可能的生命充满难言的妒忌,恨不能立刻将人撕碎、击杀。
卓不烦腰间佩剑,也似有不少临敌经验,只见他先是闪身,随后抽剑往前一击。
曲天阳心中大惊,迅速退到山壁前失声大喝:“浩海剑法?!”
卓不烦使出的,正是浩意山庄看家本领浩海剑的第二招,层浪。
剑势如层层巨浪,绵绵不绝。这在曲天阳手中有惊涛骇浪般气势的剑招,在少年人手里只发挥出三四成功力,然而对如今的曲天阳来说,这样一场从天而降的暴雨,也足以夺走他站立的力气。
他只能躲。
只过了三招,曲天阳已经被逼到角落。他太熟悉层浪的招数套路,知道最后一击定是缩短与敌人距离之后的猛刺。他蜷缩起来,装作虚弱,右手蕴满了力气,往飞速靠近的卓不烦胸腹击去——
然而他的手没有拍中任何东西。反而是有人从下方猛地用手肘一击,生生折断了他的臂骨。
李舒展开双袖,如大鹰一般在地上落下浓稠的影子。
他从天而降,以所有人都无法看清的速度折断了曲天阳的手臂,并在曲天阳腹部狠狠一击,随即后退回撤,挡在了卓不烦三人面前。
这一次,他终于如己所愿,将卓不烦好好地护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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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掌门人用两把缺口的斧头,砍断了阿青颈上的铁环么?
第85章 地尽头(3)
李舒和栾秋一路紧赶慢赶,是信鹰先发现了曲天阳的踪迹。
这头鹰一直被曲天阳饲养,很听曲天阳的话,李舒带上它便是仰赖它的忠心耿耿,不料歪打正着,竟然真的找到了曲天阳。
俩人赶到信鹰盘旋的地方时,林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隐蔽处有食物的残渣。栾秋仔细翻查,在落叶里发现了沾满血迹的布条。看颜色,是从曲天阳衣服上撕下来的。
曲天阳一定在这里逗留过,然而周围完全没有他的踪迹。两人眺望着被岩石阻隔的通道,面面相觑。
最坏的结果:曲天阳也许已经进入“地尽头”了。
“必须追上曲天阳。”李舒说。
栾秋完全同意他的看法,两人交换目光后齐齐点头。
李舒毫不犹豫地把捋高的衣袖系在手肘上,双手抓住了岩石。
栾秋不放心:“这面石墙太高了,让我来。”
李舒:“不,你放心,我懂得爬墙。”
栾秋并非不信他,只是那面墙高得太过匪夷所思,他抓住李舒的手腕,摇摇头,目光再一次落在李舒肩头的贯穿伤口上。
即便有商祈月的紧急处理,李舒的手臂仍未能自如活动。这个伤可能要跟随他一辈子。
“栾秋,听好了,现在不是你我犹豫的时候。”李舒的目光变得凌厉,“我必须追上曲天阳,许多人的债都要他来还。他若是真的进了‘地尽头’,万一被‘地尽头’里的隐居者解决了,那我们可就再也找不到他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不能停在这儿。”
为了证明自己可以,李舒忽然举高了双手,他的手臂微微颤抖,面上却是栾秋从未见过的坚毅。
“信我,栾秋。”李舒说,“我绝不会死。我还要和你过很长很久的日子。”
栾秋终于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