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贵妃稳了稳情绪:“我想与江大人做个交易。”
江懿随手拽过一边的椅子坐下,闻言饶有兴味地挑眉:“你现在是阶下囚,竟觉得有筹码和我谈条件?”
宣贵妃放在那一床破被下的手蜷缩了一下,轻声道:“去年年关,江大人来御书房时被我的狸奴抓伤了,此事江大人可还记得?”
江懿颔首:“记得……”
“那狸奴的爪子上……”
“有一味毒药,只有乌斯的国君有解药,不然很快我便会毒发身亡,对吗?”
江懿看着她面上仅有的血色消失殆尽,慢慢道:“是令弟亲口告诉我的。”
听见自己弟弟的消息,宣贵妃表面上的平静与哀痛终于裂开了一道细缝,身子颤了下:“阿雁他……他眼下如何了?他还好吗?”
可等这话问出口,她便已经知道了结局。
关雁归不会莫名向江懿提及他中毒的事,唯一的可能便是弟弟在陇西也暴露了身份,被关起来逼供才将此事说了出来。
宣贵妃失神地靠着床板,忽地轻声笑了下:“我原本以为……”
她以为自己手中捏着筹码,用这个消息保下弟弟一条性命,可到头来所有的事情都被眼前这年轻的丞相算了个清楚明白。
当真是一无所有了。
江懿低声道:“他什么下场,你应当已经清楚了。”
“那我的儿子呢?”
女人双眼哭得红肿,用尽力气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他还活着吗?”
江懿指节抵着唇:“交换消息要讲究一个对等,现在该我问你了。”
宣贵妃蓦地怔住,便听他问:“你交给太医的方子可是真的?”
女人咬着唇看向他,似乎并不打算轻易回答他。
“眼下只有圣上一人会对你的孩子有怜悯之心,其余人——包括太子生母的娘家,都绝不会放过这个曾威胁过太子位置的皇子,更何况他的母亲还是个戴罪之人……”
江懿眯起眼,循循善诱,“若你交出来的药方是假的,待洪文帝毒发身亡后你猜等着你孩子的是什么?”
宣贵妃的身子倏地开始发抖,如同秋末寒风中挂在枝头最后一片摇摇欲坠的树叶。
她颤着唇抬眸看向江懿,却见那人神情认真,像是诚恳地与自己讨论这个问题,而并非在诈自己的话。而眼下她穷途末路,想用所谓「筹码」要挟旁人听起来确实痴人说梦。
江懿支着下巴,静静地等她的回答。
“是真的……”
宣贵妃轻声道:“方子是真的,但是其中一味药材只在乌斯有,哪怕是你们拿到了药方,那味药材也很难找到。”
江懿起身的动作顿了下,眸中多了几分思索:“知道了……”
宣贵妃抬头看向他,欲言又止,半晌还是未将请求说出口,只低声道:“谢谢江大人。”
门外候着的小黄门垂着头等他出来:“江大人可是要离宫?”
江懿瞥了他一眼,“圣上眼下是在御书房吗?”
小黄门恭顺答:“是的……”
“记得给她送些能用的炭来……”江懿冷声道,“再敢贪这些用度,小心你们的脑袋。”
那小黄门早早就听闻这丞相的事迹,只觉得眼前人虽然长得好看,说话却不近人情,眼神冷得像是要将自己活剖了似的。
江懿不知自己在人家眼中变成了冷面无情吃人的妖怪,顺着回廊向前,转到了御书房外。
前些日子那场大火烧了寝宫和旁边三个嫔妃的寝殿,眼下只能委屈洪文帝暂时宿在御书房中,待寝殿修好了再搬回去。
御书房门前换了个新太监,刚从枯萎的灌木中拎了一只狸奴出来,看见江懿后连忙将手中的狸奴丢在了地上。
江懿的目光落在那狸奴身上:“死了?”
“回江大人,是死的。”
那太监连连行礼:“刚刚咱家才瞅见这灌木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太晦气了,这便给它处理着。”
“圣上在里面吗?”江懿轻声道,“烦请公公通报一声。”
太监得了江懿的几分尊敬,又是连续行了几个礼,而后敲了门进去。
江懿拢了衣袖,掩唇闷咳了几声,先前那呼吸不畅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在一天天地变得虚弱,兴许熬不过眼下这几日,兴许又熬得过,谁也不知道。
或许真应了关雁归的那句话,中了这毒的人真会在未知的恐惧中结束生命。
御书房中烧着地龙,洪文帝身上披了件大氅,面色仍十分你苍白。
江懿向他行了一礼:“陛下近日身子可还康健?”
“尚可。”
洪文帝和颜悦色道:“不知江爱卿伤势有好转吗?”
“多谢陛下关心……”江懿轻声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