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懿歪着头看他,指尖点在他额上:“裴向云,静心。”
裴向云喉结动了动,低低“嗯”了一声。
“我不想再看见你变回原来那种样子,”江懿轻声道,“忍着点,把这几页经抄完雨就停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像是在循诱着裴向云走入布置好的甜蜜陷阱中。
裴向云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
那人唇角微翘,抚在他眉心的凉意慢慢离开:“别让我失望。”
这句话似乎有一种什么说不清的力量,让裴向云再次提笔面对眼前的佛经时,方才那种莫名的烦躁渐渐消失了。
窗外雨声淅沥,身侧的人斜倚在桌旁翻书,书页与书页“嚓嚓”的摩擦声不紧不慢地于他耳畔撩拨着,却让他奇异地觉出几分安宁来。
他悄悄抬眼,看着老师专注读书的样子,心中氤氲开一片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似乎这样的日子自己已经等了许久,眼下终于被他盼来了。
裴向云不知不觉陷入专注中,待最后一个字落笔,窗外一帘春雨竟已经停了,隐隐有鸟儿的鸣啾声。
他轻舒一口气,将抄写好的佛经递给江懿:“师父,我抄完了。”
江懿“嗯”了一声,接过来随手翻了几页:“这不是还能写好么?”
“是师父教得好,”裴向云小声道,“方才师父一说,学生才察觉到确实这几日有些心浮气躁。”
“知道就好。”
“那我......”
江懿撑着桌案站起身:“再浪费时间一会儿又要下雨了,还要继续闲聊吗?”
***
襄州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出了客栈没多远,便能看见纵横交错的水道,其上栖息着乌篷船,像是明镜般天空上骤然掠过的飞鸟。
裴向云从未来过这里。
他上辈子和这辈子更多辗转于陇西与燕都,只见过大漠黄沙与北国风光,眼下忽地闯入着一片温婉的柔美之中,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江南的女子身材娇小,似乎少见他这样骨架高大的人,掩着唇“哧哧”地边笑边说着什么,让他面上开始发烫,有些不自在于这种直白的注视。
一只手却忽地探入他袖子下,强行扣住了他的手腕。
裴向云从赧然中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老师似乎借着衣袖的遮掩牵了自己的手。
“看路。”
江懿淡淡道:“走丢了我不负责找。”
裴向云加快了脚步,紧紧地贴在他身边,顺势反手将五指塞进那人的指缝中。
江懿被他吓了一跳,有些愠怒地瞪了他一眼,几乎咬牙切齿道:“孽畜,松手。”
“是师父先担心我走丢的。”
裴向云面不改色道:“这样牵得牢靠些。”
江懿看着他欲盖弥彰逃开的目光,多少恨得牙根发痒,却偏生好面子,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抽出来。
雨停了有些许时候,那些原本收了摊子的小贩见时间还早,又陆陆续续地将摊子支了起来。叫卖声慢慢取代了潺潺水声,街上变得热闹了起来。
水乡小摊卖的物件也是精致的,没有燕都那种大气,却生得伶俐可爱,让人看一眼便想拿在手里把玩一番。
裴向云的目光已然被那些小玩意儿吸引了去,不停地流连在小盒装的桂花糕,惟妙惟肖的荷花酥,亦或是包着肉馅的青团上。
江懿看出他眸中的新奇,从怀中摸出几锭碎银放在他手心:“想买什么自己买,我去前面等你。”
裴向云刚点了下头,继而有些紧张地问道:“你去哪等我?不要……”
“不会丢下你的。”
江懿叹了口气,抬手指了指前方的巷口:“那儿人少,一眼就能看见,放心了?”
裴向云这才有些依依不舍地放开他的手,转身混在平民百姓里去糕点摊前排队了。
江懿看着他转身,这才有些无奈地轻笑一声,眉眼间揉开一片温和。
多大的人了,见着新奇玩意儿倒是一点没稳重的样子,和旁边七八岁的小孩竟有几分相似之处。
他这样想着,慢慢踱去前面方才指给裴向云看的巷口,心中思忖着一会儿该去哪里。
依着年少时的印象,前面渡口再往南走不远便能看见满坡桃花,旁边还有几家酒肆,酿的酒味道很是不错。
若不下雨的话……
江懿兀自想着事,不知不觉间身边已没了行人,身后忽地响起一阵急促的喘/息。
他心中猛地绷起一根弦,从怀中摸出折扇径直循着声音扫去,腕骨却蓦地碎裂般疼了起来。
来人的力气很大,带着股恨不能将他撕碎的仇怨,箍着江懿的脖颈将他向一边的青砖墙上压去。
江懿疼得闷哼一声,听见那人的呼吸又瞬间急促了几分。
他怀着怒意睁开眼,却在看清来人面容时蓦地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