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懿昏昏沉沉地缠绵病榻,白日却仍强撑着看些文书,可没看几页便又头昏眼花,胸闷难受得很。外头的寒风吹进营帐中,分明放在平日都不算什么,眼下却让他本就难受的身子雪上加霜。
他强撑着将所有文书看完,而后终于得闲躺了下来。额上热意阵阵,可周身与双唇却冷得很,宛如身处冰火两重天一样。
昏昏沉沉之中,江懿好像看见帐帘似乎动了下,像是被谁撩起来了似的。
他眼前模糊,看不清是否有人进来,只能凭耳朵听见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最后停在床边。
“师父,”那人轻声唤他,“对不起。”
江懿心中一动,想听听这徒弟要准备和自己说什么。
裴向云说完后没听见回答,像是忽然慌了起来,微微提高了声音:“师父!”
江懿听着他话中的惶恐,在心里暗叹一声,到底还是没舍得继续不搭理他,微微睁开眼:“嗯?”
“师父,你还难受吗?”裴向云在床边蹲下身,黑眸中满是焦急,“我......”
他似乎想起了先前两人之间的不快,眸中的亮色熄了几分,踟蹰着不再继续往下说。
“怎么了?”
裴向云咬着唇,低声道:“我错了。”
江懿挑眉:“什么错了?”
“师父先前教训学生教训得对,学生不该和师父怄气的。”
裴向云的声音中似乎蓦地多了几分哭腔:“你不要生病好不好?
“你别离开我,求求你,我以后肯定听你的话,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不要生病?
江懿略一思索,想起来先前裴向云好像和自己说过,他父亲便是因为染了风寒高热病逝的。
怪不得他眼下竟担心成这幅样子。
他轻叹一声,从被褥下抬手抚上裴向云的额头:“我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可你已经休息许久了。”
裴向云不依不饶地与他计较:“前些日子学生来时,师父便病着。学生怕打扰师父休息便没进来,想着等师父病好了再来道歉,可是一等就等了这么久。”
他说完后顿了下,声音轻了些:“师父的手好凉。”
江懿还未答话,裴向云便擅自捉了他的手焐在怀里。
少年的怀中炽热,烫得他一时有些失语。外面冷风呼啸,帐中除了灯花的“噼啪”声以外只余一片寂静。
“没有生你气的意思,”江懿慢慢道,“只是想教着你独立勇敢些,如此往后的路才能走得坦荡顺遂,这样说你可懂吗?”
裴向云点了点头:“懂了。”
江懿看出来他其实根本没懂,但为了照顾自己的心情却非要说懂了,有些无奈地轻笑一声:“我没事,你回去吧。”
“我在这儿守着你。”
裴向云仍旧紧紧将他的手焐在怀中:“师父,你会没事吧?你的病会好的,对吗?”
他一直觉得老师无所不能,却是第一次见到老师虚弱的样子,像是下一刻便要消失了一样。
让他无端想起先前父亲生病时,似乎也是这般模样,于是经年不见的阴影再次席卷而来,灼得他整日惶惶。
“会好的,”江懿闷咳了几声,面色苍白,“大抵过个五六日便好了......你怎的穿得这么少?”
“太想师父,所以就这样直接穿着单衣过来了。”
裴向云趴在床沿,微微歪着头和他说话:“我不冷的,往年在乌斯时我便只穿这样少,不怕冻。”
江懿看着他像小狗讨欢一样,没忍住笑了:“上来。”
“啊?”
裴向云没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一时愣在了原处:“......什么?”
“都多晚了,外头还那么冷,”江懿轻咳一声,“在我这儿将就一晚上,明早在回去吧。”
裴向云脸上蓦地发烫,却全然不知自己为何心跳得这样快,囫囵应了一声后险些同手同脚地爬上那人的床去。
他将外衣外裤先脱了,而后慢慢靠着老师躺下,老师身上那淡淡的墨香再次撞进了他的鼻腔。
许久未闻见了。
兴许是在最难捱的时候闻见了这香气,所以他一直在心中念念不忘,着了魔似的追寻这记忆中的味道,有些贪婪地偷偷往江懿身边又凑近了些许。
江懿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轻声道:“挺晚了,快睡吧。”
裴向云鬼使神差道:“师父往后想寻个怎样的师娘?”
“唔?”江懿有些惊讶,“你竟已知道师娘是什么了?”
裴向云脸上红了下:“......听他们讲的,好奇。”
江懿了然,定是军营中那些人将自家学生拐走聊天,要从他这儿套点话出来。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少年的黑发:“师娘......我不着急,你倒是替我着急上了?燕都有许多世家千金,不若你帮为师参谋参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