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然没想到这孩子竟与自己当年幼稚的想法一模一样。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裴向云冷哼一声:“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没管明白,还想着去管全天下的事?”
裴适垮着脸,全然没想到他阿爹也会赞成江懿的想法。
在他看来阿爹分明是英明神武的将军,为何会赞同那小家子气的文人思想?
裴向云看着他那张小脸拧巴着,便知道这死孩子绝对没将自己说的话放在心上,于是又忍不住赏了他一巴掌。
裴适被打得后脑生疼,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我当年也和你的想法一样,觉得学这些没用,唯独一身武艺傍身才算得上顶天立地大丈夫,可后来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裴向云放缓了声音:“你阿父教我心怀天地生民,我才知道原来打仗并非只是为了打仗,目的是要守护这方土地上的百姓,我这样说你能懂么?”
裴适有些惊讶:“阿爹也被阿父这样责骂过吗?”
似乎根本不觉得在小辈面前谈论自己往昔挨揍的经历很丢人,裴向云甚至还笑了下:“对啊,被责骂过,还挨过打。”
又何止只是被骂被打?
“当年我第一眼看见你阿父时,便知道他是个很厉害的人。”
裴向云如数家珍地给他讲自己回忆中的爱人,讲少年十四岁殿试夺魁,官拜丞相,与乌斯使臣唇枪舌战,签订望凌之盟。后来过重关,斩反贼,护驾有功,青史留名。
小孩子总是喜欢英雄的。
裴适听得入迷,将那个总是严厉地要他默书写字的阿父与裴向云故事里的英雄联系了起来,没忍住问道:“可他若真这样厉害,为何现在不与阿爹一同去打仗呢?”
“他受过很重的伤,现在身体不好,”裴向云道,“所以往后不可以再气你阿父了,好吗?你那样说他,他是会伤心的。”
裴适眨了眨眼,别过脸去:“哦,知道了。”
裴向云不依不饶地将小孩的脸扳回来:“知道什么知道,一会儿去给人家道歉。”
小孩子脸皮薄,又悻悻地“哦”了一声。裴向云这才牵起他的手,起身一同往屋中走去。
李佑川正帮着将饭菜往桌上摆,看见裴向云牵着裴适过来后招呼了一声:“裴兄,这是哄好了?”
裴适吸了吸鼻子,只觉得阿爹方才打在自己后脑勺上的巴掌仍隐隐作痛。
跟“哄”字完全不搭边。
裴向云笑了下,带着几分威胁地捏了捏裴适的手:“嗯,哄好了。”
“那便喊少爷来吃饭吧,”李佑川道,“这两天他又吃得少,每次喝完粥就走了,你去劝劝他。”
裴向云心里“咯噔”了一下,微微蹙眉:“我去看看老师。”
他将裴适直接托付给了李佑川,而后匆匆向江懿房间走去。
江懿正看书,听见敲门声后还未说话,那敲门的人便直接进来了。
他撩起眼皮瞥了来人一眼,而后重新垂眸看向手中的书:“滚出去。”
裴向云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恶语相向”,站在他身后道:“师父,吃饭了。”
“我不饿,不吃了。”
“方才李兄说师父这几日又不好好吃饭,”裴向云双手撑着椅子的扶手,微微俯下身,“师父是身体又不舒服吗?要不要学生去寻大夫来?”
江懿翻书页的动作顿了下:“没事,不用。”
裴向云径直抬手捏住那人的下巴,也不管老师愠怒的声音,直接吻了上去。
比起来其他的亲热,老师似乎还是更喜欢被自己这样亲吻。每每行事前无论再如何冷淡不情愿,只要被仔细亲吻片刻,便能软了态度任自己折腾。
江懿手中的书拿不稳,“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裴向云顺势与他十指相扣,轻轻挠着老师的掌心,将细细密密的吻温柔地落在他唇上。
待他抽身离开时,江懿眼尾染上一抹殷红,眸中似有水汽氤氲,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混账。”
“师父,别生气了,对身体不好。”
裴向云本来就没有“脸皮”这个东西,伸手要去搂他的腰,手背上却又挨了那人狠狠一巴掌。
“少动手动脚的,”江懿瞥了他一眼,“别惹我。”
他说完便起身推门出去,裴向云跟在后面揉着自己遭了殃的手背。
裴适被李佑川安顿在桌边,抬眼看见他后又低下头去,手抠着桌布边垂下来的一根锦丝,不敢抬眼看他。
江懿也像没看见这有个人一样,直接挑了个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
裴向云觑着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只能在中间的位置坐下。
一边的下人告退,桌旁仅有他们三人。
裴向云戳了裴适一下,适意他有话赶快讲
江懿用羹匙喝了几勺粥便没什么胃口,正寻思着回屋将那本书看完,便听少年的声音在一边响起:“对不起。”
他动作顿了下,抬眸向裴适看去,眸中不乏惊讶和探究。
裴适脸涨得通红,从座位上站起身:“阿父,我先前不该那样说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