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这么治!”乌蒙云乐赌着一口气,“师父那边,我自然会去说!”
“不然姑娘还是先去禀明教主吧,他此时正好就在云悠公子房中。”刘恒畅道,“否则治疗一旦开始又被迫中断,此人病情只会变得更加严重,到那时,或许真的会永远失明。”
“好,那你在这里等着!”
少女似一阵清风跑出了卧房,刘恒畅垂手站在桌边,一直等到那娇小的背影消失,方才紧张道:“苦统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尽快传信给王爷。”
“你不该这么快就暴露自己。”苦宥摇头,“否则我一旦被白福教收买,你这许多时日的经营,以及王爷的苦心,就都会白费。”
“是,是我一时情急。”刘恒畅汗颜,又道,“我先替苦统领看看眼睛。”
“不必了。”苦宥道。
刘恒畅不解:“为何?”
苦宥重新闭上眼睛:“因为有人来了,将银纱递给我。”
刘恒畅往门外看了一眼,就见乌蒙云乐果然正与木辙一道,在往这个方向走,于是立刻从地上捡起银纱,重新遮住了苦宥的眼睛。
……
西南驻军的大营里,烛火燃尽了一支又一支,天上铺满了闪烁的星星,夜色寂静极了,柳弦安实在困乏,就深一脚浅一脚地溜达回去睡觉。他在进门时已经闭起好眼睛,伸出双手,直挺挺往床上一趴——结果却被一把拎了起来。
睡仙将眼睛使劲睁开一条小小缝隙:“大哥?”你为什么会在我这里。
“不沐浴就往床上扑,成何体统!”柳弦澈训斥,“阿宁已经将水备好了,就在屏风后,去洗。”
柳弦安趴着根本就不动,他心想,大不了又挨几下戒尺,这并不会影响我睡觉。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一个神医的洁癖程度,以及一个常年爬山涉水看病采药的大夫究竟能有多么惊人的臂力。
柳二公子闭着眼睛,半梦半醒,忽然就感觉自己正在腾空旋转,似要坠入一片无底之境,于是充满哲学思维地感叹一句,啊呀,渊兮,万物之宗。
紧接着就被扒掉外袍与鞋靴,“扑通”一声丢进了巨大的浴桶里。
三千大道中水光四溅,柳弦安被惊得睁开了眼睛:“欸!”
“自己洗。”迎面飞来一块布巾,刚好盖到头上。柳弦澈转身去了屏风的另一头,冷冷地丢下一句:“敢再在浴桶里睡着,就自己过来领罚。”
哥哥可真是不讲道理啊。柳二公子为了不挨打,只能强行睁开眼睛,快手快脚地洗了一遍,再用青盐和银丹水刷牙漱口,将自己搞得一片干净花香,方才手脚并用爬上床。
结果柳弦澈又问:“你们都与弯刀银月族的那些人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王爷已经说服了他们,一同对付白福教。”柳弦安打着呵欠,扯过被子捂住头,试图用这种方式,替自己争取一片睡觉的空间。
但柳弦澈却并不打算让弟弟睡,为躲避弯刀银月族,他已经在房中待了整整一天,期间听到程素月已经率人去密林中拉财宝了,还甚是轻松了一下,觉得既然如此,那对方是不是立刻就能回到那片野林子,但事实却并没有。
柳弦安双眼无神,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活活摇醒,晚上难道不应该就是睡觉的时间吗?你这大夫怎么一点都不养生。他真的困极了,也并不愿意醒,于是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失去灵魂的空洞。柳弦澈的话头被截断在了嘴里,他看着泪眼婆娑的弟弟,头痛地说:“行了,睡吧。”
四个字才刚说出口,睡仙已经呼呼陷入深眠,柳弦澈深觉自己策略有误,下午就该派小厮也去听一听,因为倒霉弟弟似乎只有在面对骁王殿下的时候,才会变得精明伶俐,勤快无比,可一旦回到自己身边,就还是圆圆润润的一颗懒蛋,能躺着绝不坐着,能滚着绝不走路。
真是岂有此理。
柳弦安其实在梦里也正考虑着同一件事,自己稍微睡一下就行,要快点醒来,将往后的计划告诉大哥。但睡觉实在是太美好了,三千万重云团松软地被阳光晒着,清风徐徐,而梁戍也在这同一片云中,正含着笑,双眼脉脉地看着自己,看着看着,突然就扬起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的鞭子,兜风抽来一记。
还挺疼。
他不满地一躲,嘴里嘟囔两句,柳弦澈手里握着捆扎床帘用的锦带,又隔着被子一拍,方才起身离开。
守在门口的阿宁松了口气,原来大公子今晚不宿在这里啊,甚好甚好,那等会王爷可以继续来。他吩咐仆役将沐浴用水准备好,却白准备了,梁戍这一晚直到天快明时才回房,就着盆里的剩水草草洗漱之后,只宽了外袍,未换寝衣,就抱着枕边人一道睡下。
他虽也疲倦得很,但行军打仗时养成的习惯没变,依旧是听到一点清晨的动静就醒,睁开眼睛之后,看着正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怎么看着怎么喜欢,便伸手一捏他的腰,哑着嗓子笑:“过来,再陪我躺会儿。”
柳弦安还在想昨晚的梦,他问:“王爷怎么打我?”
“胡说,我如何会舍得打你,就差弄个棉花窝供着。”梁戍将他整个拽进怀中,“哪怕将来成了亲,也只有你打我的份。”
“我是说梦里的那个王爷。”
“梦里的,那你将我也拉进去。”梁戍道,“怎么打的,打了几下,我全去替你打回来,再不行,你就多努一把力,把我的剑也一起梦出来。”
柳弦安心想,两个拿着剑的你打架,场面也太可怕了,说不定自己辛苦构建的房屋温泉全都要塌,于是立刻拒绝:“算了,还是打我吧。”
梁戍被他的语气逗得一乐,手顺势轻浮沿着腰背往下滑:“怎么打,打几下,给我摸摸,得找个肉多的地方。”
话说完,却又手脚并用将人圈得更紧:“算了,舍不得。”
第105章
梁戍虽然一方面在想尽办法营救苦宥, 但另一方面,却也没有太过担心,毕竟堂堂西南驻军总统领, 倘若在被抓之后, 只能眼巴巴地等着被营救, 似乎也不够格统率数万大军。
一名小兵道:“说不定王爷还指着苦统领能顺便拐回来两个。”
周围一圈同伴无声表示同意,确实, 贼不走空,这是咱王爷的风格!
而事实上,小苦还真的在苦苦琢磨, 自己要怎么利用好这次机会。昨日是他与木辙的第一次正面“相见”, 虽说眼前蒙着一层厚厚的银纱, 但光是那略显沙哑的声音, 就足以令人瞬间产生极度的厌恶与不适——这声音是同西南数千数万桩惨案缠裹在一起的,卖儿卖女,杀夫杀妻, 自断肢体,服用毒蛊,遇害者所流的每一滴血泪中, 都少不了这个声音的唆使。
而乌蒙云乐还在扯着木辙的衣袖说:“我要治好他,哪怕只是短短一瞬, 反正我一定要让他看到我的容貌。”
“西北蛮族,如何会懂得欣赏绝色美人,即便是治好了眼睛, 只怕他也只能看到草原和黄金。”另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男人的声音,中年, 带着浓浓的南洋腔调,所以略显古怪生硬。
刘恒畅先前一直低头垂手站着,听到他说话,忍不住抬眼快速一瞄。对方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生得身形瘦削,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唇黑牙黄,哪怕裹了一身锦缎,看起来也像是偷油的贼,见不着半分贵气。
更令人心生厌恶的,是他看向乌蒙云乐的眼神,那绝不是一个长辈对晚辈应有的眼神,也与信徒虔诚的膜拜不同。而乌蒙云乐也明显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侧身躲到木辙的肩后。
木辙并未理会她,只是问刘恒畅:“听阿乐说你能在十天之内,治好此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