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似灵蛇闪身避让,冷笑道:“骁王殿下果真同传闻中一般,用兵如神,狠戾嗜血。”
“对你这种邪魔头子,哪怕凌迟处死,血祭整片西南,亦不为过。”梁戍道,“本王今日便来取你的命!”
木辙并不想死,但哪怕要死,他也要拉着眼前的人一起死。山野间的血已经将泥土都染红了,白福佛母的呼声由刚开始的山海咆哮,变成眼下稀稀拉拉的叫喊,而很快的,就连这份稀稀拉拉也会被琰军的长枪挑断。白福教大势已去,自己苦心经营十余年的大业亦如广厦倾覆,昔日的风光与雄心,如今终化作一片虚幻泡影。
自己再也没有下一个十几二十年,去构建一份新的事业了,无法长驱直入攻进梦都王城,坐上梦寐以求的王位,也就无法将心上人奉为天下之母。她生时是为人鄙夷的娼妓,死后也将是为人鄙夷的娼妓,往后人们在提起盈玉颜三个字时,永远都会将她与皮肉生意连在一起,语调也会带着十成十的轻薄下流。
她再也没法成为这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
这个认知使木辙感到了铺天盖地的恐惧,而这铺天盖地的恐惧,很快又化为了铺天盖地的愤怒。
他看着梁戍,一字一句道:“好,那我就杀了你,为我的阿盈报仇!”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两把蛇形大刀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竟发出震颤与嘶吼。高林从未见过这邪门套路,忙高声道:“王爷小心!”
梁戍握紧剑柄,他当初曾亲眼目睹了谭府的惨状,又岂是“尸横遍野”四字所能概括,那时死去的不仅仅有谭家人,还有许多护院与侍卫,能在一夜之间屠戮这百余条人命,对方的功夫理应高到邪门。
更何况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十几年后的凶手,只会更加深不可测。
木辙挥刀咆哮,带着对心上人的自我感动,像杀红了眼的野兽,只想将眼前这摧毁了自己圆满计划的人彻底撕碎,他内力似毒蛇横扫,梁戍腾身避让,手中寒光刺目。
“轰!”
碰撞出惊天动地的巨音。
常小秋收拾完了眼前一群邪教徒,片刻不歇地,也策马驰向山腰,原想助梁戍一臂之力,可人还未走到跟前,就被程素月凌空一把拎走,战马受惊跌落下山,摔断了一条后腿,而紧随其后的,就是木辙那把形状恐怖的刀,“砰”一声插在先前他待的地方。
少年惊出一身冷汗,程素月抬手一剑欲挡,锋刃却“当啷”被斩为两截!眼见木辙又要砍下第二剑,关键时刻,幸有梁戍及时赶到,他长剑贯日,在木辙肩上留下一道深深血槽,对方却像失去痛觉一般,反倒回身阴森诡异地笑。
草丛中有细细沙沙的声响。
像是被血腥味催生了毒花,整片大地突然都变得不安稳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蓬勃生出。梁戍眉峰一皱,将程素月与常小秋一掌送至安全处,同时反手一剑,一条毒蛇似软绵绵的面条,落在了草丛上。
其余蛇虫立刻蜂拥而至,将同伴啃噬得只剩下一条惨白的,细细的骨架。
高林远远地没看清:“地上是什么东西?”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取出千里镜一观,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第123章
这片林地早已被许多人的血染成了赤褐色, 腥臊味从大地深处散出,几乎要在空气中凝固成湿黏实体,使每一个身在其中的正常人都几欲作呕, 同时却又引得大批与之同样湿腐的蛊蛇蠢蠢欲动, 肮脏的头颅裹着黏液自地洞内钻出, 碧眼毒牙,“嘶嘶”吐着涎液。
从高林的千里镜望去, 只觉地上生出了无数柔软的赤色鼓包,如雨后春笋密密麻麻,他后背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单脚一踢马腹赶过去。梁戍身上虽说佩戴着柳弦安配制的驱毒散, 但对这些细细的蛊蛇却似乎全无用处, 它们先是盘踞在木辙身侧, 再沿着他的小腿缓缓向上爬,一眼看去,就好像是套了一件会蠕动的盔甲。
常小秋面色发白, 险些吐了出来,虽说邪教多有邪门歪道,但这画面未免也太令人作呕了些, 他撑着站起来,想上前帮忙, 却被程素月拦住,沉声道:“你躲不过那些蛇,去西侧对敌。”
“可王爷……”常小秋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点头, “好。”
他拖着伤腿翻身上马,去了西侧, 同时不忘回头看一眼,恰赶上梁戍地裂天崩的一剑。
千钧内力横扫,震得整座山体如被炸药引燃,红色小蛇“噼里啪啦”地自空中往下落,血污喷溅,而这显然越发激怒了蛇群,它们甚至不用靠着木辙驱使,便主动朝着梁戍扑去!
“王爷!”高林及时赶到,挥剑扫落一片蛇雨。木辙带着满身毒物,挪动着步伐,缓缓朝两人走来,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僵硬的笑,如同他一手壮大的白福教一般,邪门诡异。梁戍没等对方靠近,率先举剑杀上前去,他身姿如游龙,在空中腾挪翻转,手中寒光直直削向木辙的头颅!
“当啷”一声巨响,木辙手中的剑被震落一把,他手臂微微发麻,整个人向后飞掠,脚在地上蹬出了深深一条痕迹,但身上的蛊蛇却在他停下脚步的一瞬间,似脱弦利箭射向对面!
新一批的蛊蛇很快又爬上了木辙的身体。
高林被铺天盖地的毒物逼得不得不暂时撤离,梁戍持剑砍断一棵小树,用剑身卷起树冠抡圆一扫,树上立刻横七竖八被缠满了毒蛇。他未有片刻停歇,在扫清障碍后,直接再度攻向木辙,两把绝世兵器相撞,那些毒蛇趁机沿着剑身攀附过来,梁戍手腕一转,将其纷纷绞为两截。
木辙猛地往前一推!
一股诡异的内力穿透剑身,似无形利箭直逼脉门!梁戍却未后撤,而是硬碰硬地攻了回去,他内力强大到几乎能摧毁一座巨崖,此时自不会被这老毒物逼退,木辙的嘴角果然渗出新的血迹,但他也知道了新的秘密。
“你还有伤在身。”木辙说,他干哑阴森地笑着,“自寻死路!”
随着话音落下,他浑身一震,蛊蛇听懂了他的命令,旋即绷直身体扑向对面!梁戍余光瞥了一眼,地上至少还有千余条一模一样的毒物,如此一批一批斩杀总不是办法,于是他改变策略,在闪躲时一脚踩上木辙肩头,“咔嚓”一声,活生生卸了对方一条手臂。
血腥味瞬时越发浓厚,木辙已无痛觉,他张开另一只手臂,似残缺的秃鹫扑向梁戍,蛊蛇紧紧追随着他的血液,终于有一条缠上了梁戍的腿,张开了细细的毒牙。
“王爷!”程素月高声提醒。
梁戍一剑将其挑落,却也因此被木辙击中前胸,心头旧伤加新伤,使他喉咙泛起一股甜腥,在落地时险些站立不稳,被迫将深深插入地下。
程素月与高林想赶来相助,却被木辙驱使的蛇群击退。梁戍抬起头,咬牙握紧剑柄,用尽最后的力气奋力一扫!
“轰!”
冲天而起的碎石与沙尘模糊了现场每一个人的双眼,木辙看着蛇群中的梁戍,继续嘶哑地笑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哨,凑在唇边正欲吹响,整个人却“砰”地一声,像是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砸中!
凤小金拖着他,一路不知撞断了多少棵树,蛊蛇纷纷爬向他的身体,咬的皮肉几乎对穿,凤小金却像丝毫觉察不到痛苦一般。风吹落了他的银色面具,除了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他的整张脸已是血污遍布,伤口纵横。木辙瞪大眼睛看着他,口中涌出鲜血,也涌出痛苦而又不可置信的嘶吼,他道:“你……你不是……”
凤小金将脸贴近他,强迫他看清这张丑陋的脸,血淋淋漓漓地往下落着,笑容嘲讽而又惨白。
“你再也得不到她了。”他恶毒地说,“哪怕是到了地府,这张脸也没了,彻底没了。”
木辙慌乱道:“不……不!”
他伸出手,想要抚平对方脸上的伤口,却被一剑刺穿心口,最终在“心上人”血肉模糊的注视下,彻底咽了气。
凤小金将他瘫软的尸体丢到地上,自己摇摇晃晃走到别处,方才“噗通”跪在地上,垂下头,也死了。
程素月扶着梁戍离开蛇群,高林从近处调来火油,在林地间燃起一场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