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用。
我泣不成声,几乎要直不起腰来,幸好街上没什么行人,我的丑态不至于被任何人看到。但是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爹爹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
他似是来得很急,平日里规整的衣冠都有些凌乱,面上的神色心疼又焦急,一如我年幼时他寻我时的神态。
“小秋,爹爹来了。”他见了我,脸上绽放出慈爱的笑,朝我张开双臂。
我将脸上的泪痕擦去,如儿时那般扑进他的怀里,他的手在我背后轻拍,带着安抚之意,“爹爹在,莫怕,莫哭。”
我低声抽噎,将弄脏的云杉给他看,“爹爹,衣衫弄脏了。”
“没事,洗一洗就干净了。”爹爹不明白我那些隐晦的心思,只一个劲儿地安慰我。他又瞧见了我脸上擦伤的痕迹,眸中闪过一丝阴狠,冷声道,“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我并不想将此事闹大,毕竟我爹和镇北将军如今分别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元夜他爹手握重兵,轻易不能得罪,我只能说,“爹爹,我没事,他们不过是跟我开玩笑罢了。”
“玩笑是这样开的吗?那爹爹也跟他们开开玩笑。”我爹自有他自己的主意,似是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又笑着问我,“小秋是想跟太子殿下做朋友吗?”
我无法将心底真正的想法告诉爹爹,那些离经叛道的念头一定会把他吓到的,我只能乖巧地点点头。
“我家小秋第一次想和人交朋友,还那么努力,爹爹会帮你的。”
爹爹并未将我的行径与爱慕挂钩,他只认为我是孤单了想找个朋友,他一边说一边掏出手帕,轻轻将我脸上的污泥擦去,尔后又将我牵起,与我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爹爹的手掌宽大温热,给予我无限的力量,我忽然又觉得自己受的那些委屈都微不足道。
我回家休养了几日,脸上的擦伤都好了七七八八,我爹却忽然告诉我,他给我谋到了太子侍读这个差事,让我明日去太子府报道。
第4章 “肤浅的喜欢”
我爹虽给我争取了侍读这个差事,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太子不过长你两岁,却已久担大任,行事稳重,其人城府深沉,不容小觑。你若要与他为友,且要小心些,知道吗?”
“知道啦爹爹!”我那时没将爹爹的话放在心上,只觉得欣喜若狂。
爹爹见我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笑道,“那元夜上妓-院喝花酒的事被人捅到了皇上跟前去,被禁足半年,他不会再来欺负你了。”
我一听便知是我爹爹的手笔,不由皱眉,“爹爹,镇北将军本身就与你不对付,你还这般...我不想你为了帮我出气而出事。”
那夜回来后我爹便不让我出门,说是让我养伤,其实是不想我听到外边人的闲言碎语。
我当晚的举动,定是被传得十分难听,人尽皆知。而元夜虽是欺负我的元凶,但他时常喝花酒,日夜风流都没事,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有人告发,旁人很难不怀疑到我爹爹的头上来。
而我爹和镇北将军势力分踞多年,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想因为此事而让我爹遇到任何危险。
“小秋,你别多想,爹爹不过是找人传话罢了。当时皇上还不至于动怒,是太子殿下说,若不加以惩治,以后将门高户恐会形成这般的歪风邪气,皇上这才下了命令。”
听了这话,我才放下心来去太子府当侍读。
太子府我已来过许多次,往日我都是怀着隐秘的期待和捉襟见肘的局促,但这次不同,此次我定能见到谢言,于是便多了一分坦然。
管家见了疯我倒是没像上次那般轻慢,反而恭顺地将我领进门。
谢言不喜铺张,府内所有的装饰都以简单的灰白为主,冷淡一如其人,给人一种萧瑟之感。府内偌大的空地却只栽了一棵桃花树,它在角落随着春风摇曳,有灿烂的花枝探出墙去,正是我当日瞧见的那一枝。
管家将我带到书房外便下去了,我手心微微出汗,不由紧张,目光所至是谢言冷淡的侧颜。
他端坐于书案前,背脊挺直如松竹,修长冷白的手指握着笔,目光都落在宣纸之上,并未看我,却道,“过来研磨。”
“哦哦,好。”我一紧张竟忘了叫他太子殿下。
爹爹并未提早通知我,所以我未有时间去学习研磨倒茶这等小事,又加上紧张,我研出来的墨稀稀淡淡,着墨还能看到浅浅的水痕。
谢言一下笔就觉出不对劲,凤眸微抬,剑眉微拧,眼神如带着刀子,“连研磨都不会,做什么侍读?”
这是他主动与我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因为我的笨手笨脚。
我感到脸上阵阵发烫,此时我的脸一定很红,我甚至都不敢直视谢言冰冷的目光,只能望着宣纸上满满的字迹。
谢言的锋利冷硬,如冬日里冰冷的雪片,刚落笔的字因墨迹太浅便显得格外局促,如同现下不安的我。
我只能道歉,“太子殿下,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第一次研磨,所以不小心把水放多了,真的对不起。”
“去洗干净。”谢言直接将那张宣纸揉成一团扔到地上,又抽出了一张干净的宣纸,将砚台递给我。
我怔怔望着他修长的手指,被砚台这样一衬,如玉如雪,让人移不开眼,我伸手接过,指尖不小心与他的相碰,我触到他的指尖微凉,一如他的人那般冰冷。
那温度转瞬即逝,因为谢言立刻将手收回,似乎我是什么不可触碰的毒物。
我顾不上沮丧,立刻将砚台洗净擦干,谢言只能自己上手研磨,他连研磨都有种贵公子的骄矜,慢条斯理,低垂的睫毛盖住灰瞳,不一会儿,便有浓稠适宜的墨汁出现,我悄悄记下了放水的量,手上跟着谢言的动作偷偷练习。
“去泡茶。”谢言重新执起笔端,淡淡下了命令。
我连声应是,立刻给他端了进来,我这次谨慎了许多,茶水的温度已用手测试过,浓淡也适可,应当不会再出错。
但谢言不过抿了一口,便道,“太烫了。”
怎么会呢?我明明已经用手量过温度,我脑中充满疑惑,却咬住下唇没有出声。
我又将温度调低了一点,还问府里的下人谢言平日里喝惯的温度。他们都说谢言并无特别刁钻的喜好,往常都是直接端了进来,有时茶水过热,太子也不会呵斥,不过是先摆在一旁。
应是我多想了,我这样告诉自己,又端了进去,谢言接过茶,不过轻轻一站,便面无表情道,“太凉了。”
那日我数不清跑了多少趟,换了多少次茶水,谢言喝茶的时候从未看我一眼,只冷冷淡淡地说话。
“太浓了。”
“太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