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胡用袖子挡了一下脸,让我注意形象。
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我没有形象赖谁啊?
剥毛豆的时候,戏台上来了人,红衣裳白脸谱,一亮嗓活像唢呐成了精,唱得我脑瓜仁子生疼。
山羊胡询问我的观后感。我叹了口气,告诉他这种艺术对我来说还是太超前了。他听了便笑,笑够了,就着单五爷塞得满屋子都是的宽音大嗓,和我聊起了易水心。
我说我不明白他那口血到底为何而吐,山羊胡捻须微笑,一副高深莫测的高人模样,我都要以为他真的有什么独家新闻要爆料,没想到他张口就来:“因为悲喜交加啊。”
“什么玩意儿?”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么说吧,杀了自己的仇人,你快意不快意?但要是这杀父仇人是你的授业恩师呢,你痛不痛?等你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突然来了个人告诉你,你这恩师早就知道你要杀他。所以啊,其实根本不是你杀了他,而是他活腻味了,心甘情愿死在了你刀下。换了你,你得是什么感受?”
我觉得这里面的关系有点乱,抬手示意了一下。
我说你等等,我捋捋。
我说:“首先我得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场,我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良民,要对这种违背公序良俗的暴丨力行为表示强烈谴责。”
山羊胡也摊手,“侠以武犯禁嘛。”
你们怎么都是这副嘴脸啊!
这个地方的法律是已经管不住你们这些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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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院里的时候,易水心不在,侠风古道的人说他去了后山,我想着左右回屋也是待着,索性带着山下买来的小玩意儿一块儿去找他。
找到易水心的时候,他正在瀑布下练刀。霜降结束不久,马上就是立冬,他却赤着上身站在水里,全然不怕冷似的,光是看着就让人浑身发寒。我担心水声太响盖过我的说话声,只能扯着嗓子喊他。
易水心像是没听见,头也没回一下。我“啧”了一声表示不满,不死心,还想骚扰他,结果没来得及出声就被突如其来的寒气逼得退了好几步,吓得我花容失色当场大叫一声“好汉饶命”。
我说哥哥你好狠的心,喊了你两句而已,不至于杀人灭口吧?
易水心没反驳我那声哥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他从头到脚、由内至外、连人带刀都是冷的,像一块行走的人形冰块,过了老半天,哼了一声,剪个腕花收了刀,捡起搭在旁边石头上的外衣披上,问我:“怎么不出剑?”
我打量了他一眼,反问他手怎么了。
易水心穿的还是自在城标配的白衣服,那几团不知被什么东西染上的红色便格外扎眼。他的衣袖动了一下,似乎在往身后藏什么东西,脸色也不太自然,“本来想试试能不能靠蛮力斩断那条瀑布,有些不自量力了。”
我用肉眼估算了一下瀑布的大概宽度,顿时无语了。欲言又止,最后冲他竖了一下拇指。
大约是见我没回答,易水心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我弯腰让他看了一眼自己背上的包袱,说,我连剑都没带,出什么?寂寞吗?又招呼他赶紧穿衣服回家吃饭。
这话说出口之后,我忽然有点恍惚,觉得自己像个等工作狂老公下班的小娇妻。
回了房间,我献宝似的,把从山下买来的东西一件一件拿给易水心过目。他对着一地皮影、泥人之类的小东西,显然是哭笑不得,问我:“你拿我当玄玄呢?”
我这才觉得确实不太像话,为了掩饰尴尬清清嗓子,“你跟他有区别?不都是弟弟吗?”
易水心若有所思,哦了一下,突然凑到我跟前,笑眯眯地问我:“又不是你叫哥哥的时候了?”
屋里和后山的温差不小,他刚进来不久,头上还袅袅地冒着白烟,整个人仙气缭绕的,像仙人身边的金童。
只可惜跟在他身边的是我这个男酮,不是玉女。
我们靠得太近,易水心身上皂荚的味道像只小飞虫,拼了命的往我鼻子里钻。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口干舌燥,结结巴巴地说:“干嘛,想、想听啊?你让叫就叫,那我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易水心的笑一下僵在了嘴边。
他长出了一口气,骂我:“闭嘴!”
然后恶狠狠地堵上了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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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一个冰冰凉又甜丝丝的吻晕晕乎乎上了床。
临睡前冷不丁想起了白天饭馆里山羊胡说的话,我腾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什么叫我这恩师早知道我要杀他?
聂无极不想活了?什么时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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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看见我脸上这个唇印了吗?老婆亲的。你们有吗!
易:你有病吧。
第20章 逐月明·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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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平有交九烧纸钱的传统,我和易水心点火的时候,天上突然飘起了雪花。起初像雨丝一样轻飘飘的,谁也没在意,没想到转眼它就得寸进尺,愈演愈烈。定军山上的风也大,鹅毛似的雪片糊了我俩一头一脸。
纸没烧成,易水心挺过意不去,山羊胡来招呼我们吃饭的时候还道了歉。后者倒是满不在意,说什么,清明中元给谢哲青烧的钱够他买好几十件棉袄还能有富余,要易水心别往心里去。
我和易水心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是侠风古道的人太豁达,还是他们师兄弟的感情太塑料。
侠风古道在吃方面也没有什么忌讳,饺子馅儿和得五花八门,茴香猪肉、萝卜牛肉、芹菜羊肉——我甚至还吃到一个豆沙馅儿的,个顶个的皮薄馅儿大,说是为了讨个口彩,被捏成元宝的形状。
掌勺的是谢哲青的三师兄张月鹿,抱着只眼睛都快胖没了的猫挨个儿要评价。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夹着半个豆沙馅饺子的手抖得厉害,措了半天辞,终于选了个相对委婉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