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膝盖的浴袍随着他的动作散开一些,露出大腿劲实的肌肉,在落地窗透进来的白灿灿的日光里显出类同石膏像的优美曲线。黑色的蛇尾纹身缠绕其上,一直蜿蜒到脚腕,跟着温热的腿部肌肉舒张,迸发出蓬勃滚烫的感官荷尔蒙。
即使是在心绪相当紊乱的当下,方小野仍下意识说:“你坐好一点。”
聂凯刚要开口的动作止住,要说的话断在喉咙里。他和方小野对视,片刻后起身,上楼把浴袍换了。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方小野独自坐着,总算有机会整理凌乱的大脑。
林水生……抛弃……聂凯害了他?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聂凯呢,聂凯让他今天过来是特意让他看见这些的吗?
等聂凯穿着短袖长裤的居家服回到客厅,方小野已经调整好情绪,至少从脸上看不出什么了。
他下来的时候还带了根烟,在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望了方小野一眼,说。
“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想问的很多。”方小野看着他坐下,坦然道:“但是我觉得就算不问,你也会主动告诉我的吧。”
聂凯吸着烟笑了一下,点点头:“是,我会告诉你。”
“刚刚走的人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部门经理。”他指了指门口,说:“以前是个直男。”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酒吧,他杯子里被别人放了东西,男的放的。喝下去半个小时意识就不清醒了,差点被人拖走。”
“我在门口把他从那个人手里截了下来,但是没送医院。”
方小野心中升起某种不妙的预感,促使着他抬头。聂凯对上他的眼睛,平缓道。
“我把他带上了床。”
方小野呼吸一顿。
“他不是本地人,老家在外省乡下,父母都是农民。独生子,费了半辈子供他把书读出来,好不容易出了头。下一步就是结婚,生孩子。”
“但他现在结不了婚了。”聂凯说:“最近公司里的人也知道了他是同性恋,还得换工作。”
方小野忽然想起了先前他和林水生对话时提到的“录像”,喉结滚动,干涩地问:“……公司里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聂凯看了他一会儿,说:“意外。”
方小野不自觉绷起的肩膀放松下来。
“他来是想让我对他负责,认为现在的一切都是我导致的。事实上,也不算错。”
上升的烟雾摇晃了聂凯的眼神,他站起来,走向方小野。俯身用手握住了他一侧肩膀,很近的距离内,方小野闻到了香烟辛辣的苦味,是聂凯惯抽的牌子,以及逐渐在周遭蔓延开来的、更为柔和的一种薄荷香气,也许是对方沐浴露的味道。
烟和薄荷,气味交融在一起,都是冷的,在日光在蒸腾。
方小野微微恍惚,被迫望进聂凯漆黑的眼睛,听他毫不避讳地承认。
“小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我毁了他。”
“你把我想的太好了。我是个彻头彻尾的享乐主义者,这不仅指我随意地分散感情以此取乐,还表现在我会凭一时的好恶肆意改变他人的人生。甚至不承担任何后果。”
“你刚进门的时候说我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让你认清事实。”聂凯笑了笑:“不是的,我想让你认清的事实不是你想的那种——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才是我想让你认清的事实。”
“小野,你是个很好的男孩,去和学校里的其他人谈一场简单的恋爱,别再来秘语了。”
方小野走出聂凯家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脑子里都是空的,直到在太阳的暴晒下汗珠滚进眼睛,带来刺痛感,他才后知后觉回神。
扭头,原来他已经顶着烈阳走出了好一段路,别墅半死不活的花园都看不太清了。被晒红的皮肤发烫,汗水把胸口的体恤湿了一大片,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带出来的单肩包还背在肩上,这次来聂凯家所发生的一切都和他出发前设想的不同,头一次登门,他连聂凯家里的装修都没看清,只拎回了被事实冲击后满包的狼狈。
方小野停下脚步,抬手揉了揉眼睛。
工作日,秘语的空调打得很低,刘逞和莫方把送来的外卖提上二楼,放在桌子上。
茶几不大,一群人围着吃饭不怎么伸展得开,肖程和肖林把部分饭菜挪到了吧台上,倒了两杯冰啤酒下饭。
“哎,野子上回拿过来的烤鸭在哪儿呢?”肖程扭头问:“那个拿来配啤酒正好啊!”
刘逞说:“就剩半只了,不是第二天就吃完了吗?”
“有吃得这么快吗?”
肖程啧了一声,开始摸手机:“不行,我要和野子说,让他下回再捎两只过来……”
聂凯把手里的碗放下,和桌子轻轻一撞,闷响。
其他人的视线都落过来,刘逞脸上刚扬起一个打趣的笑容,聂凯就平和地开口。
“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肖程瞅着他,挑眉:“怎么,你终于痛下杀手把人给狠狠拒绝了?我告诉你啊,我看野子那股劲儿就不是能被轻易打击到的,你可别太自信了。”
聂凯和他对上视线,说:“我把林水生的事告诉他了。”
肖程没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告诉就告诉呗,这有什么……”
边上的刘逞观察着聂凯的神情,忽然插话:“聂凯,你不会没把事情讲全吧?”
肖程的声音被一句话掐断,猛地瞪向他。
聂凯没反驳,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