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年华,都回家了,你还打算去哪?”
因一直坐在轮椅上,谢和弦的视线自然偏下。当谢云曦被踹出车厢的时候,其他人或许没瞧见车内的动态,但他却看一清二楚。
声东击西这一招确实用的不错。
本来嘛,他也不打算揭穿。但不曾想,走出一半,谢年华不仅没跟上,竟还想着再溜一次。
刚离家便又想来第二次——怎么,这是嫌自己命太大呢?还是觉着你阿娘回过神,不会来个两罪并罚,愤怒暴走?
作为一位称职的好兄长,谢和弦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妹妹错上加错。
而本在左右为难的蓝旗护军听到他的呼唤,齐齐侧身,很是迅速地为谢二姑娘让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万众瞩目,独领风骚。
谢年华僵硬着脖颈,缓缓转过身来。
目之所及,先是笑如春风,禽兽无害的谢和弦,再是一众无语回首的谢老太爷等人,最后——视线落在谢王氏身上。
世家大妇之典范,当真是仪态端庄,优雅柔美,连笑容都还是那般温柔、慈爱。
谢年华咽了咽口水,尝试着挪脚。然而,腿软无力,无法挪动半毫。
“阿……阿娘——”声颤。
谢王氏闻声,柔声轻唤:“来人啊,二姑娘舟车劳顿,送姑娘回房。”
“是。”
数十位中年妇人自她身侧跨出,拱手作揖后,齐身向前,往谢年华身边走去。
一看见她们,谢年华心中一颤,瞳孔震惊。
要说这数十位妇人,其实都长得颇为慈眉善目。她们出生王氏,是谢王氏出嫁时王家陪嫁过来的绣娘。
做姑娘时,她便极不善女红,故而,王家特意培养了一庄子的绣娘,只为给他们家姑娘撑个场面。
而如今,能在谢王氏身侧伺候的,便是当年那一庄子绣娘中的佼佼者,是特意挑选出来,教导谢年华女红的师傅。
在女儿出生时,谢王氏便梦想能拥有一位温柔、体贴且擅女红的“小棉袄”。
然而,她费尽心思,小棉袄终还是漏了风。
棉袄漏风,补补总还有希望的。不死心的谢王氏依然执着于“棉袄拯救”。
这些年,谢年华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娘请绣娘。
平常她受罚,最多也就来个三四位,可这会儿一上便是浩浩荡荡的数十位绣娘。
看着面朝自己,缓缓而来的师傅们,谢年华只见天地变色,前路漆黑。
这几日,无心同她相处的也颇为熟络,这谢家的二丫头,别的不说,这胆子吧,就非一般男儿可比。
路上,谢云曦瞧见水蛇,说了声好吃,她便能徒手抓来,剥皮切断,不带眨眼。
可,就是这么个勇气非凡的小姑娘,如今却对着几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们一脸恐惧。
无心不解,左顾右看,只觉谢家众人面色颇为古怪。至于谢王氏,瞧着依然和善温柔。但想起谢家另一位夫人“表里不一”的模样,一时间,他亦生心迟疑。
察觉到无心投来视线,谢王氏和煦一笑,歉意且温和地说道:“大师见谅,小女一向淘气,想来这一路也多有叨唠,真是见笑,见笑。”
见此,无心暗道:这位倒是同传言说的一般,看来是他多心了。
可就在他放下心来的时候,对面的谢年华却是脑子一抽,在绣娘即将靠近前,侧身、旋转,向外狂奔而去。
一不做二不休,反正都在劫难逃,不如先来个脚底抹油,至于之后如何——人嘛,还是要活在当下的。
破罐子破摔的“漏风小棉袄”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无穷的潜力。
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在旋转狂奔的瞬间,她很快便锁定了十米处的一匹黑色战马。
蓝旗战马,必属珍品,实乃逃家避祸,脱离魔抓的良驹。
说时迟那时快,这厢,谢二姑娘脚下如风,意直取黑马。那厢,绣娘们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冲劲吓得楞在原地。
而蓝旗护军也没想到他们家二姑娘会胆大到,直接夺马逃跑的地步。
年轻的蓝旗护军呆愣,“哇喔,从前光觉得二姑娘厉害,不曾想竟是这般……胆大包天,不愧是号称巾帼不让须眉的二姑娘呢!”
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在他身侧,一中年蓝旗军却直觉这二姑娘要倒大霉。
念头刚一落下,便是一阵尘土飞扬。
寻声望去,只见谢王氏脚踩绣花嵌金鞋,一身暗纹红衣如火飞扬。满头珠钗迎风,在跳跃奔跑间,响起一阵叮铃当啷的脆响。
众人闪神不过瞬间,一把红鞭自她衣袖中滑出。
风起带寒芒,红鞭携残叶。
随即,只闻得“啪嗒”一声,鞭落,玉碎,发轻扬。
全场寂静,唯残叶卷起些许风尘,梧桐婆娑响起阵阵轻响。
待回神,又见红鞭落处,地面石板微裂。在谢年华和黑马之间,那裂痕优美如银河一般,“璀璨”得令人胆战心惊,不忍直视。
众人:“……”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