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陌却并不担忧,只温言安慰病人,并叫进她父母来,关照病中应当注意哪些细节。
雨心本来一缕情丝系于表少爷,现在一天到晚担心因自己的缘故,使得小姐真相拆穿,提心吊胆的方向换了,果然身体便渐渐好起来了。
事情本来可以暂告一段落,又变生意外。
容明玠有个心腹僮儿长安,是容明玠从小的心腹伴当,跟着少爷一道投奔何府。
长安自会说话便与容明玠在一起,对其的仰慕和崇拜,丝毫不下于雨心对自家小姐。
容明玠几乎不对他隐瞒任何事情,唯有一件,始终未将宗陌的真相告诉他。为此,容明玠上京赶考时,甚至没有带着他而只带雨心。长安还颇为失落了一阵。
何府阖家上京,容明玠回家来住之后,长安照旧服侍少爷,然而很奇怪此时雨心不见了。他尝试打听了两遍,容明玠都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长安隐隐已有些把雨心视为竞争对手,主人既然抛弃了雨心,仍要他来服侍,欢喜还来不及,哪里再去仔细探问。
哪知道状元及第的容明玠,竟然抛弃在京城的锦衣玉食和远大前程,跟随和亲队伍远去大漠。
最最重要的,容明玠此次仍然不带上他!长安心里涌起意外、失望和惊疑种种情绪。
不必费心打听,他便得知容明玠出使之前,和少年宰相宗陌闹翻,当街决裂,而这宗陌据称原是容明玠的知交好友。
长安这才豁然发现,自己好象遗漏了很多很多东西……
天知道,他十几年间寸步不离跟着容明玠,对他在元州的交往一清二楚,容明玠会有那样一个来历不明的知交好友,那才叫出鬼了呢!
长安记起,自己是见过宗陌的,但那人年纪虽轻,官威很大,自己撞到几次,都是赶着行礼,只约略见着一冷峻少年,有股如山威势直接当头压下来,他吓得从没敢多看。
凡事只怕想,现在想起来,那位少年宰相的面貌形容,居然似乎有点熟悉……
这就奇怪了,自己少爷在元州肯定没这号好友,怎么他会觉得面貌熟悉呢?
胡思乱想没有进展,这个念头正要撂下的时候,忽然听得何府下人中有风声传出,说是雨心一家团聚,雨心原来攀上了宰相府的高枝儿,因为病了,才让她与父母见面。
这些传言中,夹着猜疑。有人记得之前雨心跟着容明玠,怎么会到了相府?又据说表少爷和宗相爷交情深厚,难道表少爷把雨心送给相爷了?——有可能啊,听说表少爷还给皇上送了一个呢!
议论就此渐渐不堪起来。
长安听了这议论,怒发冲冠,找饶舌之人干了一架。
何元冲知晓后大怒,把几个多嘴下人逐到远郊庄子上,唯有长安,何元冲记着旧情,只严辞关照:不许轻信外界那些风言风语,不得多传谣言以起祸患。
没人再敢讨论这回事了,风波平静下来,可长安心头装着的疑团越来越大。
他几天几夜都没睡好,某日半夜惊坐起,冷汗淋漓。——那位长相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相爷,可不正与自家小姐的容貌毫无二致么!
长安在何府住了几年,虽说内外有别,但作为少爷的心腹书僮,到底比其他下人有更多见着小姐的机会。
之前没往这边想,这一梦之间,便是满天的混沌里,降下一道惊雷闪电,刺得他心中雪亮。想通了!一切全想通了!
元州雨夜的记忆是如此清晰,他被少爷急急叫起,惊见浑身是血气息微弱的雨心。少爷吩咐他冒着大雨半夜出去买药。
那天的滂沱大雨,天地间漆黑一片,他埋着头儿奔跑,身边万事万物俱不在意。然而,返回时接近后门,视野内瞥见几条身影,还有一匹马……
天明后,便听得小姐遭劫失踪,小姐素日爱骑的小马儿牡丹也失踪了。
小姐可没有遭劫,亲眼目睹的长安很确定。
但少爷嘱他闭嘴,他就没再管了,随后在与少爷一起照顾雨心的日子里,多少又了解到一点内情:小姐遭劫是假,深夜被刺,那可是真的不能再真!
往事前情,在长安脑海里回转、联结,逐渐成型。
他亲眼见着了小姐出门,她决非遭劫,有行动自主性,如今想来,一定上了京城。
小姐那样聪明,人都说不输少爷,少爷既定中状元,她也差不离的,因此做上了大官。
少爷上京后,理所当然和小姐成了“知交好友”,并把雨心还给了她。
所以,小姐便是相爷,相爷便是小姐!而少爷所绝交之人,赫然便是自家小姐!
天啊!天啊!
目瞪口呆的长安觉得,自己就象陷入了魔幻梦魇之中。
这一切初看怎么都不真实,不可能,又荒谬又怪诞,细细地品,简直除此别无其他可能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