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看也许是可以的,但沈苫心中却仍然时不时地有些犹疑——他似乎对这一切的认知太过清醒了。
爱是可以用清晰的视力去看到刻度的吗?
如果可以,那那些像被火烧一样汹涌的爱潮是怎么回事?如果不可以,那当这爱潮短暂出现便又退去,剩下的爱还可以被称作是爱吗?
永恒的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世上真的有人见过吗?
那些人都说“爱在将爱未爱时最美”,他和秦峥正在这个阶段吗?还是已经过了这个阶段了?
他对这一切困惑看得太清,而越是如此,即使沈苫十分肯定自己很喜欢秦峥,他似乎也无法坦然地去自由享受爱恋带来的乐趣。
也许老天安排沈苫的眼睛出现问题是一个契机,如果看不见的话,他会少一些患得患失吗?
“你想试试吗?”
秦峥松开牵住沈苫的手,合拢五指举起来遮住了他自己的眼睛。
“试试看不见。”他说。
沈苫的笑意淡了些。
但秦峥放下手看向他时眼中却没有惊慌,相反,他很平静,仿佛只是在建议午餐的选择。
对视片刻,沈苫闭上了眼睛。
“可以。”他竟然允许。
沈苫察觉到秦峥站到了自己身后,当你看不见,其他的知觉会变得更加敏感。
秦峥的手从身后环绕着挡在了他的眼前,将隔着眼皮仍然透着暖光的世界又降低了几点亮度。
沈苫的心思忽然变得很乱。他觉得荒谬,想睁开眼睛,但不知受到什么的阻力,即使眉毛忍不住拧着,他仍然在阖目等待秦峥接下来到底要做些什么。
但这家伙却只是问他:“你相信雷克雅未克大教堂有一天会消失吗?”
“当然,”沈苫毫不犹疑地回答,“地球总会毁灭的,我对此深信不疑。”
这其实不是沈苫第一次尝试做个“盲人”。
在此之前他还用过一个开发来专门帮助盲人的软件,叫做“Be My Eyes”,用户注册以后会被要求申请两种身份中的一种:盲人,或者志愿者,而后者的数目是前者的十几倍。
在下载之后,沈苫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注册,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申请哪个身份。
但总之,他后来还是申请了作为志愿者用户继续使用。沈苫做足了心理准备,想要帮助某个人,可能是帮对方认清药瓶上的说明书,可能是帮他研究遥控器的按钮,也可能只是和那位沉浸在自己寂寞世界里良久的可怜人单纯地聊一聊天。但你猜怎么着,他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接到过一通电话。
这令沈苫的心情更复杂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期待通过帮助他人知道盲人也能很好地生活,还是想通过接不到电话意识到盲人自己也可以好好生活。
分不清楚。
而那些记录用户数量的数字和开发工作室不定时群发的感谢邮件就像叠叠乐游戏中被抽走的一根根木块,谁也不知道到底抽到哪根的时候就会让他的精神彻底崩溃。在意识到这点时,沈苫并没有删除应用,但他却自欺欺人地把消息推送关掉了。
沈苫睁开了眼睛。
他依旧在笑,但眼底却也真的没剩下太多真实的笑意。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下次再试。”他说。
秦峥微微挑眉,语气有点意外:“还有下次?”
沈苫眼底的笑意多了点:“我尽量,好吗?”
秦峥抬手用指腹蹭了蹭沈苫的额头——他最近很喜欢这么做。
但或许是出于刚才的应激反应,沈苫这回在他靠近自己时不自觉地躲了一下,又在意识到这点时尴尬地停在原地。但秦峥只是装作没有发现,毫无停顿地将自己的指纹稳稳落在沈苫的肌肤之上,温声问他:“明天我还可以约你出来吗?”
沈苫装出为难的样子:“我要做琴。”
秦峥装出失落的样子:“哦……”
沈苫装不下去了,笑了一会儿才说出话来:“那就只好为你预支下一次的休息时间了?”
秦峥勾起唇角摇了摇头:“我不习惯透支快乐。”
他俯身侧首凑近沈苫的耳边:“明天白天由你安排,但晚上可以和我一起去Jeff家做客吗?我社交恐惧。我会来接你。”
沈苫也侧首贴近他的唇畔,若即若离道:“你在撒娇吗?”
秦峥蹭了蹭他的鼻尖:“如果你认为是的话。”
沈苫耐着性子由他磨蹭了几秒,歪过头又离远了些。
“我认为不是,但我想看你撒娇,你撒一个我再决定。”
秦峥像个玩具被收走的小孩,蹙着眉头看了他好一会儿,又重新垂下头,将脑袋埋在沈苫的肩窝,抬起手臂,深深地、用力地拥住了他的腰肢。
他们异口同声。
秦峥:“我好爱你。”
沈苫:“好的我去。”
沈苫弯着笑眼抬手揉了揉秦峥刚刚理过不久的利落短发。
其实你也不用做什么,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