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的双人床,蓬松散发着太阳气味的被子,足以让自己在上面打个滚。
不必害怕有人半夜对自己动手动脚,不必担心室友弄脏自己的被褥,也不必再忍受寒夜的冷风。
光是想到这一点,沉复就要开心得哭出来了。
“我给你拿条没开封的内裤,然后——”
时霁沉默了一下,“你介意穿我的睡衣吗?”
听了他的话,沉复脸红得更加厉害。
看对方羞涩的模样,时霁这才反应过来,睡衣太过贴身和私人,确实不能随意出借。他只是想不到沉复晚上睡觉该穿什么,所以才给出了这样的建议。
“只穿过一次,一直闲置了,放心,是洗干净的。”
具体是几年前穿的,时霁不记得了。
他不常住在这里,房子是归师弟颜一隐管的,里面的东西他用了就随手乱扔,师弟自然会派人来收拾。
“我不介意的!”能有一个收留自己的地方对沉复来说就已经是恩赐,他哪里还敢要求那么多,“谢谢您。”
而且是时霁穿过的衣服!听说之前时霁用过的一次性纸杯都在粉丝群里炒出了天价,如果是睡衣的话——
不对,自己或许根本不舍得去卖的。
时霁没有回话,他进了衣帽间,主卧的衣帽间极大,因而时霁的声音穿过衣帽间来到卧室门口时,已经被滤了好几道,闷闷的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沉复不敢随意踏进他人的房间,又害怕错过时霁的嘱咐,只能伸长了脖子去捕捉风里零落的声响,虔诚地像是神殿的祭司,时刻等待着神明的垂怜。
“这件你穿应该可以。”
声音越来越大,声音的主人也逐渐回到了自己的视线里。
是件黑色的真丝睡衣,价格高昂但款式普通,难怪它那爱慕华丽与耀眼的主人穿了一次就将其抛弃。
“去洗澡吧。”
洗澡。
这两个字落在沉复的耳朵里像是有千斤重。
一般洗澡之后,不就意味着——
刚才是自己求的时霁,沉复自然知道自己应该为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他低着头接过了时霁手里的衣服,狼狈地跑进浴室。
从花洒里喷射而出的水打在沉复的身体上,他擅长在寒冷中获取温暖的身体经由热水,洗成了粉色的肌底。持续且单调的水声反倒是给了沉复一个单独思考的空间,他终于可以冷静下来好好消化这一天之内产生的信息。
简单来说,他答应了时霁,成为他的地下情人。
这对沉复而言没什么好羞耻也没什么好排斥的,他身边很多同事都是如此。大家怀揣着希望和梦想来到这座大城市,小说和电影里的励志故事让他们坚信自己就是世界的主角,然后发现自己连成为时代的炮灰都不够格。
当你发现只要低下头就会有客人往你的屁股口袋里塞上好几个月工资时,尊严这一人类文明发展史中向来被赞扬和誓死捍卫的精神,瞬间就成为了丢盔弃甲最先被抛弃的东西。沉复见过太多的同事不仅将尊严抛弃,甚至热衷于将脸面送到金主手里,期待着对方也踩上几脚,这钱才拿得安心。
他终于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没有羞耻,没有后悔,只是觉得,终于到了这一天。
那既然如此就当个合适的情人吧。
他知道的,所谓情人的准则,在夜场中一直广为流传着。
一,不过多打听金主的私生活。
二,不过多索要礼物,放长线钓大鱼。
三,对金主的要求言听计从。
四,也是最重要的,不可以爱上金主。
他们是商品与买家的关系,一方付出青春,一方付出物质,等价交换,买定离手,全凭自愿。
沉复知道的。
洗完澡后沉复穿上那件黑色的真丝睡衣,他白皙的皮肤在绸缎黑色光泽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苍白。他记得之前同事教给自己的秘诀,站在镜子前将领口故意拉开了一点,露出里面经过热水的润泽泛着粉色的肌肤。
客厅里,时霁匆忙挂掉了和颜一隐的电话。他只是通知颜一隐一声沉复已经搬到了自己这里,他对人界并不是非常熟悉,很多相关的事宜还需要麻烦自己这个常年混迹人界的师弟来解决。
“我们聊一聊?”
挂掉电话,时霁邀请沉复坐在沙发上,他贴心地给沉复准备了一杯加了糖的热牛奶,顺着玻璃茶几暗色的花纹,推倒了沉复面前。
“在夜场过于危险,我不太希望你继续,能麻烦你早点辞掉那边的工作吗?你之后的工作我会安排。还有你租的房子也尽早退租吧,明天我会找机会带你去收拾东西。”
这些要求不算过分,沉复都能接受。
只是当时霁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沉复才有一种切实的感受,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再是远山遥望一颗星辰,而是星辰与被引力裹挟在星辰的周围游荡的尘埃。
私底下喜欢时霁的时候沉复也有过开玩笑,如果有一天能睡到时霁就死而无憾了。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对啊,时霁多好啊,既是自己喜欢多年的偶像,又愿意主动出钱买自己的身体,何乐而不为呢?要是真让其他人知道,怕是要说自己是千百年修炼来的福气。
可沉复害怕的不是开始,而是结束。
当那个人站在雪夜的灯光下拽着自己进车的那一刻,沉复就知道,他离违背金主守则第四条,只有一步的距离。若这段关系结束,时霁可以抽身离去,那自己呢?他还是要回到自己蝼蚁一般的居所里,窥视着自己的星星。
或许有一天这颗星星会成为别人的所有物,或许关于他们爱情的报道会铺天盖地纷至沓来,哪怕自己的存在被狗仔挖出,他也只能成为时霁口中一句“年轻时候的错误”。
他走出阴霾必定满身伤痕,他抽身离去必定潇潇洒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