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夜极冷,风撞过来,卷着黄沙,像刀子割在脸上。刘长秧将大氅在身上缠紧,却依然觉得那风从四面八方漏进来,掠夺走他身上所剩不多的温度。
他记得曾听人说起过,沙漠是会“吃人”的。太大了走不出去耗干体力是其一,夜晚极寒失温而死为其二,其三,则是要防范流沙。沙漠下的坑洞会将沙子吸进去,人若是一不小心踩到了这些地方,就会被四周流动的黄沙带进坑洞,越是挣扎,就陷落得越快。
难怪肖闯选了这块地方,原来是誓要将他置于死地啊。
他心中一片凄凉,不知自己要如何小心,才能防范得住这么多这么深的恶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前行,因为踩下的每一步,下面都可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流沙。可仓皇中,却忽见远处一个黑点,映着星光,无声无息的,化成一条笔直的黑线。
刘长秧怔住,目不转睛看向前方:原来竟是一队人马,有的穿着盔甲军靴,有的则着便装,有男人,也有女人,甚至,还有两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
队伍最后面还有五匹马和两匹骆驼,皆瘦得骨头凸起,长舌耷拉在嘴边,仿佛是再走上几步就要断气。
他们就这般朝自己的方向走来,领头的那个看起来像是个士兵,面无表情,神色萎靡,星光照在他乌黑的眼睛上,折射不出光彩。
刘长秧心中大喜,也不管那流沙,挥舞着手臂朝那队人马跑去。可是跑了约摸十来步,他却又一次顿住了步子,手不自觉拽住氅衣的衣襟,朝里面扯了扯,眼睛望向脚边,自己浅淡的影子。
星光笼在那一队人马身上,照亮他们的眉眼,在身廓上镀上细细的银线,可是,他们脚边的黄沙上,却是没有影子的,一条也没有,无论是人,还是跟在后面的马和骆驼。
不,不对。
不单单没有影子,甚至,他们走过的地方,连脚印也不曾留下一只,仿佛他们只是踩在上面,却没有任何分量。
刘长秧心头大骇,忽然明白为何自己朝他们大叫了半晌,却无一人回应,也明白了,为何这些人虽都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却无一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队伍越走越近,近到刘长秧已经听到了踏沙的“咯吱”声和马儿的响鼻声,这声音如此悠远,仿佛不是真的,而是这来自万里之外某个山谷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