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希觉顿了一下,思索几秒说:“叮叮是琴声吧?我记得是钢琴的中央c位置,最中间琴键的声音,你希望宝宝为人处世遵从中庸之道?”
“叮叮是扫雷的成功音效。”顾渐很冷漠地如实回答。
程希觉沉默几秒,良久才说:“也挺好的,吉利。”
于是乎,宝宝的小名就这么潦草地决定了,几年之后叮叮好奇心旺盛的年龄,某天晚上躺在顾渐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问:“蛋蛋说他的小名是好吃的意思,爸比,我的小名是什么意思呀?”
一旁程希觉捏捏软和的小脸,不假思索地回答是扫雷的音效。
那时的顾渐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后来两个人一本正经地告诉叮叮,小名是晨钟的意思。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此刻的顾渐未曾想过以后为了哄叮叮相信小名的寓意,编了多少的故事才说服小崽子。
程希觉头上的伤口痊愈之后,积压半个来月的工作应接不暇,但他最近只上半天班,处理一下重要的事情汇报,其余的时间在家陪老婆和未出生的孩子。
这天他在听完一场报告,回到办公室里拿起板挺的西装穿好,拿起手机和顾渐发信息说他很快回家。
高助理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开门说:“程总,前台有位女士找您,非得说认识您,但她没有您的任何联系方式。”
“记者?”程希觉慢条斯理地扣上腕表,没什么兴致地问。
高助理摇摇头,“不太像记者,她指名道姓地要见您,自称于晓。”
程希觉心中一动,清楚于晓为什么登门拜访,“请她稍等片刻,我亲自请她上来。”
于晓坐在弗雷公司的大厅里,虽然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她认识程希觉,但大公司的员工从不怠慢任何客人,给她倒了咖啡,上了一份甜品,请她耐心等候高助理的回应。
她的慈善账户前些日子突然收到一笔笔巨额捐款,这账户自打开户之后,唯有顾渐捐了百万,其他都是她自己亲戚朋友偷偷捐的几百几千,哪见过几百万巨款不间歇地往账户里打。
于晓是见过世面的人,当即给银行打了电话,客服回馈她一切正常,款项都是从各大金融公司的慈善账户里打出来的,来路清清白白的钱。
看着账户里天文数字,于晓两眼发黑,这些钱能养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衣食无忧地照顾他们到成年。
可那些金融公司平白无故的,为什么给一家灰色地带的收容所捐款?
于晓百思不得其解,她拿到捐助名单后一家一家地去问,可那些金融业的巨头讳莫如深,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给她捐钱,唯有一个人不小心说漏嘴,提到程希觉的名字。
她在网上搜了一下,看到熟悉的脸一下就明白了。
顾渐的事她知根知底,好好的一个人,摊上的父母和老师没一个好东西,她打心眼里心疼顾渐,以前给的照顾比收容所其他孩子都多。
两个人年纪相差十来岁,顾渐叫她晓晓姐,但在两个人的心里,都把彼此当成最亲近的亲人,顾渐就是于晓的半个儿子,人再缺钱,都不能卖自己孩子。
程希觉气定神闲地走过来,似是熟稔地朝于晓扬杨手腕,温笑说:“于姐,今天多有怠慢,还请包涵。”
绅士礼貌的无可挑剔,于晓憋着一肚子发不出来,直截了当地问:“你应该清楚我是为什么来的。”
“我知道。”程希觉扫一圈大厅里,没有人敢直勾勾看他的方向,但所有人都在关注这里发生的事情,他放低声音说:“我们到楼上谈谈如何?”
于晓跟随他来到弗雷顶层的办公室里,落落大方地坐下,开门见山说:“我知道你是顾渐的伴侣,他和你结了婚,你给了他百万,他捐给了我,这笔钱我一分钱都没动过,给他存着以后治病。”
程希觉拎起咖啡壶,倾上一杯咖啡递给她,若是高助理在场要目瞪口呆了,程希觉即便见了余宁的厅长,都是不卑不亢的态度,何时这般表现得体贴入微过。
“你让人捐给我的钱,我也不要。”于晓昂扬顿挫地说,炯炯有神的双目盯着程希觉的脸,“你捐给我这么多钱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我说服顾渐永远跟着你?还是想用这笔钱拿捏我,以此胁迫顾渐无法离开你?”
程希觉施施然坐在她的对面,轻声说:“如果说有目的,我希望他别再为任何事情烦心。”
于晓没料到这个回答,目光错愕地看着他,喃喃地问:“你们是真的?”
程希觉低头笑了声,反问道:“需不要我叫律师进来,当着你的面立一份遗嘱,我所有的资产全部由顾渐继承,以此来证明我的爱是真实的?”
“不用。”于晓尴尬地摸下头发,随即开心地笑起来,为顾渐真切实意地开心。
程希觉挺欣赏于晓这样的性格,半抱着手臂思索着说:“捐款的钱你可以放心地用在你的慈善事业上,你开心了,顾渐也会开心点。”
于晓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她端详程希觉一阵,确定这个男人是可以信任的,认真说道:“有件事我没有告诉顾渐,因为没必要告诉。”
“什么?”程希觉蹙眉。
于晓露出厌恶的神情,恨恨地说:“上个月顾渐的妈妈来找他了,我本来以为她良心发现了,结果……她的小儿子得了再生性障碍贫血,她想让顾渐捐点造血干细胞出来,心真狠啊!”
程希觉面无表情地点头,沉声说:“我知道了,确实没必要告诉顾渐。”
第49章
于晓谈起顾渐的事儿便刹不住闸,她开收容所好些年,南来的北往的,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能主动找到收容所的少年儿童,普遍家庭生活复杂,社会关系混乱,造成性子叛逆张扬,非常难管教。
她绘声绘色地和程希觉讲第一次见顾渐的情形,感慨万千地说:“我当时都看直眼了,还以为哪家的贵族少爷流落街头了!”
那日,于晓回到小院里看到沙发上坐着一对母子,母亲穿得整齐洁净的衬衫和过膝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没有一缕发丝散乱,模样端秀清丽,神情恬淡中透着高雅,像是虔诚的教徒一般恪守清律。
旁边的顾渐一直低着头,坐姿却很端正,双手搭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像弓上绷紧的弦似的紧张。
于晓从没见过父母亲自送上门的,无论宁婉软硬皆施,她都不愿意将顾渐留在收容所,坚持让宁婉为自己的儿子负责。
双方僵持不下,宁婉神色冷冰冰的,接了一通电话出去了,留下于晓和顾渐两个人在房间门里,顾渐一抬头,她才发现这孩子长得俊,朝她笑起来嘴角的笑涡招人心疼,乖乖地喊她姐姐,一下把于晓的心给喊化了。
宁婉前面说顾渐品行不端,脾气暴戾,打了一位很有名的教授,那位教授德高望重不和他计较,否则他要进拘留所,以后一辈子都完了,于晓想着顾渐应该是那种野性难驯,目无尊长的少年,但顾渐与她想象中的恰恰相反。
谦逊有礼貌,讲话慢条斯理,在严苛的教育环境里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领,但并不是献殷勤的那种,而是一种通彻事理之后的洞若观火,他用这份本能,协助于晓把收容所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程希觉听得很认真,静静地看着于晓时而感叹,时而欣喜的脸,脑海里勾勒出顾渐年少时的模样,难怪顾渐的性格会变成现在这样不把一切当回事,因为他的人生从少年时期开始,便一直在重复两个字:失去。
失去音乐才能、失去母亲、失去家庭、失去过往的荣誉,一个普通人花费一辈子才能走完的路,他早早尝遍了一切的不如意,他精疲力尽,无法承担再次失去的苦痛,但命运无法对抗,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封闭起来。
他就像玲珑剔透的玻璃瓶,细腻的瓶口点缀金漆,再用鎏银铜丝的缠绕,贴上剧毒的标签,束之高阁放在最显眼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