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这个人把他从冰冷的大雨里抱回来洗干净,带着温暖笑意说:“你这么圆,就叫汤圆吧”;当年这个人喊着这个名字为他吃饭,哄他睡觉;当年这个人喊着这个名字把他抱在怀里晒太阳;也是这个人亲口说“汤圆,你这么乖,不要闹脾气,我很快回来”……
他现在怎么还有脸喊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岑里的天堂,也是岑里的地狱,是岑里心里尘封多年的禁区,他的眸心被冰雪凝结,紧紧地攫住对方的衣领。
周澈丝毫不还手,甚至为了让他解气彻底放松身体任他处置,不做任何力道的反抗。
肢体冲撞间,两人一齐倒在雪地中,岑里揪住周澈的领子,厉声质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清明谷雨
打起来!
第30章 刽子手
周澈双手虚虚护着他,不让他磕着坚硬的冰雪,看着他琥珀般的眼睛,一字一句坦白:“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从枫叶小区经过。”
愤怒的野火在心头燎原,岑里已经无法思考。
“你去找猫那个晚上,我不放心,就从学校过来了,看到你变成了汤圆。”
“别叫这个名字!”岑里厉声喝斥,松开他的衣领,缓缓地、字一句地亲口告诉他,“汤圆已经死了,你亲口下的命令,”他轻轻说,语气轻飘飘地,嘲讽又残忍,“刽子手。”
周澈心脏狠狠一坠,五脏六腑生疼,胸口起伏,紧紧拽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我没有下过这种命令!”
岑里目光沉沉地望着他,周澈坚定地一字一句道:“我没有下过这种命令。”
岑里没想到周澈到了这种时候还撒谎,目光变得厌恶而轻蔑,嗤声道:“老管家的电话,我都听见了。”
周澈很深地看着他,说:“你想知道全部吗?”
他是在七年前的大雨天里捡到岑里的。
岑里来到周家的时机不算太好,恰逢周澈母亲过世,唐语小三带着私生子周棠上位登堂入室。
周宅里的气氛时常剑拔弩张,管家仆人都小心翼翼,一边是周老爷子最疼爱的嫡长孙、大少爷周澈,一边是母凭子贵成功上位的新任女主人,两边都不好得罪。
唐语厌猫,亦想给原配的大少下马威,不时在周父耳畔吹枕边风,说它是外边捡的不干净,性子古怪渗人,夜里还叫唤,叫人不安生。
二少周棠小小年纪心思歹毒,在唐语的纵容下,三番五次试图捉弄虐待小猫,被周澈打到骨折,还掉了门牙。
唐语对岑里更恨之入骨,她本就是小三上位,熬了多年机关算尽才终于坐上周夫人这个位置,刚进周家的门就被这样下脸,仆人们在私下说,作妾好不容易熬成正宫,待遇还比不上一只猫,唐语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肉里。
于是周澈对小猫的宠爱和在意成了唐语和周棠的把柄。
岑里很灵,成精了似的,时常拆穿周棠对周澈那些不入眼的恶作剧和小动作,在唐语针对周澈的时候抓她的裙摆、打翻她的花瓶,看似骄纵无法无天,其实变着法子维护周澈。
而且周宅里的人大多是周澈母亲蒋舒留下的,还有周老爷子怕孙子受委屈安插的人,唐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人一猫耀武扬威。
周棠生性顽劣阴狠,趁周澈不在拿剪刀去剪小猫的尾巴,小猫惊得眼睛瞪圆满屋子逃窜,周棠在后边紧追不舍。
小猫窜躲避时冲撞了当时已经怀孕的唐语,动了胎气,一哭二闹三上吊,连一向不管后宅之事的周父也震怒不已。
周澈抱着猫倔强地沉默,他不相信汤圆会无故冲撞唐语,他的小猫虽然骄纵任性,但其实很懂事。
唐语去了医院检查并无大碍,可她私雇的家庭医生添油加醋,周澈在暴怒的周父的逼迫下只得妥协让步道歉自罚,答应他们年节晚宴不让唐语母子难堪,忍着对母亲的愧疚和背叛开口唤她“阿姨”。
唐语不肯善罢甘休,周澈忍辱,按她的要求假意责骂了小猫。
小猫扯着他的裤脚喵喵叫着,眼里盛着一汪水,很可怜,周父命人把那猫扔出去,周澈即刻高声道:“不行!”
周父被他的立刻回护惹怒,冰着一张脸平静而缓慢地警告他:“周澈,你不小了,你知道我要杀一只猫易如反掌。”
周澈寒毛立起,他最了解这个男人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冷血、残暴、自私、嫌麻烦、说一不二,对他温柔如水的母亲都冷漠残忍,何况是一只猫。
周澈用尽他那个年纪里所有的力气拼凑出尽可能的平静,直视盛怒的男人,梗着脖子道:“不用你动手,我找到地方了自然会把它送走。”
小猫耳朵一抖,好似会听人话似的,很小声地哀求。
周父踢开猫,说可以,俯身,拍拍长子的肩:“那你现在去把这东西关地下室,再让我看到——”
周澈下巴绷得极紧:“关我房里,不会让它出来。”
周父是从部队出来的,铁令如山说一不二:“地下室。”
周澈不敢火上浇油,咬紧后槽牙,抱起猫,小猫在他怀里蹭着圆乎乎的脑袋,周澈抿着唇,摸了下它头,还是把猫送到了地下室。
小猫叫得很可怜,周澈紧紧抱着它,幼年失母让十一岁的周澈看起来比同龄人沉稳很多:“别怕,我很快就会来带你出来。”
小猫在地下室被关了两天,但周澈一点没让它饿着,嫩虾肉和小鱼干一盘接一盘地,比平时喂得还多。
祸不单行,这一年夏天,周澈在国外休养的外祖父因为痛失幼女而病情加重,蒋家掌门人通知周家把周澈过去见老爷子,蒋家势盛,周父也不得不放人。
周澈查好了航班宠物托运的条件和手续,把小猫带去检查的时候却被查出它的身体素质还不符合飞行的条件,风险系数太大,小猫原来就有旧疾,本来被周澈养好了许多,这几天折腾得又开始生病,周澈不敢冒险,但他也绝不敢把小猫单独留在家,只能私下找了家经过他层层考究的宠物医院寄养。
把小猫送过去的时候,小猫哀哀呜叫咬周澈的衣袖。
“乖,不怕,他们找不到你,”周澈抿着它的耳朵亲了又亲,郑重地说,“我很快回来。”
小猫两条前肢都在抖,圆乎乎的脑袋往他怀里拱来拱去。
周澈没能遵守自己的承诺,一个月后,他接到医院的死亡通知书。
周澈脑袋刹时一片空白,嘴唇抖着,赶回国内。
医院的说法是突发恶疾,他不相信,太蹊跷了,他一直把小猫养得好好的,宠物医院也是他保密挑选的,唐语不可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