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悲欢
第一章见面
那个人一身笔挺的军装出现在村门口时，是在爷爷出殡的前一天，是一个晚晴天，早上的天气阴沉沉的，寒风阵阵，吹得人有些冷……
家里师兄师弟都一身白衣，齐齐站在父亲荣谦身后，他们都在等一个人，荣家老幺荣归。
看到人从车上下来时，一家人全都拥了上去，一群到了而立之年的男人搂在一起痛哭失声
“阿归，回来了”
荣归搂着荣谦的肩膀“大哥……”
荣谦抹了把脸上的泪，搂着荣归的肩膀转身“走，爸爸临走前还一直在念着你呢，再去看看吧，你回来他应该很开心的！”
荣归眼泪便掉下来了，背上的背包被家里的师兄弟卸下了，他取下头上的军帽，抱在手里，然后便往灵堂跑去。踏上那条小时候父亲拉着他手走过无数遍的青石板路。
荣夕惕一身黑衣站在路旁，就这么看着他由远到近。
荣归往家的方向跑去，越过荣夕惕身旁时，忽的察觉到脸部一湿，他愣愣的抬手摸了一下，脸上是一颗水滴。鬼使神差的，荣夕惕把手指上的水滴舔了一下，咸涩带苦……
荣归不是荣爷爷的亲生儿子，是捡来的。
荣爷爷是个有真功夫的人，祖传下来的，往前推应该可以推到明末清初时期。
据说当年荣爷爷外出跑江湖时，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大概三岁的小孩坐在路边，天气寒冷，小孩冻的嘴唇泛紫，好不可怜。那个时代信息登记不健全，报警也处理不了，只能送去福利院。荣爷爷是个好人，便寻思着把人带回家。
荣爷爷收了好多个徒弟，其实大多是弃儿，荣爷爷跑江湖遇到了便捡回来，给他们饭吃，教他们武艺，甚至还送去上学。
荣夕惕的父亲荣谦是荣家唯一的亲儿子，但可惜荣谦没有遗传到老爷子的学武天分，不是练武的料子，倒是个念书厉害的，所以荣爷爷倒也没指望他继承自己一身武学。
然而荣归不一样，打回家来打量一番，教了几招，荣爷爷欣喜若狂，在荣爷爷嘴里，荣归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根骨奇特那类武学奇才，并且小孩乖巧懂事，还乐意学。荣爷爷便在他身上下了大心思。
荣归那时候就只是一个小布丁，荣家虽不是什么富裕之家，算是勉强能活，但他与其他其他师兄弟年龄相差甚大，又加之他乖巧可爱，大家都乐意宠他这个老幺。
几年之后，荣夕惕的父亲荣谦就结婚了，在城里工作，也买了房子，不常回家，但每月都按时给家里汇一笔钱，一来是孝顺爷爷，二来供荣归上学花费，寒暑假便把荣夕惕送过来，过年过节则是一家人一齐回家……
后来荣归参加市青少年自由搏击比赛，拿到了冠军，成功被着名体育大学录取，可就在他报名的校门口，被当时征兵的军官看中，堵住，忽悠着荣归，然后便被特招入伍，去了军队。
虽然荣归很少回来，但是荣爷爷每次收到信件都要在家族群里炫耀几天，仿佛这样就比其他所有师兄弟更受荣归的重视一般。而家里的师兄师弟，叔叔伯伯完全不介意，看到了大家便七嘴八舌的陪着老爷子唠嗑。
直到年前老爷子身体不舒服，家里阿姨带去医院做了个检查，肺癌晚期。
老爷子不准阿姨告诉任何人，直至临终前，身体已经受不了了，家里的阿姨才不得已打电话给他们，听到这个噩耗，所有的师兄师弟都立马往家里赶，唯有荣归，联系上他已经是三天后了。
荣夕惕小时候就很喜欢自己这个小叔叔，每次回老家，就缠着这个小叔叔，要么就在家招猫逗狗，要么就缠着小叔叔带他去湖边捉鱼摸虾，荣爷爷则笑眯眯的跟在身后，提着小马扎去钓鱼。
每次去湖边，荣夕惕都怂的不行，不敢下水，只敢在岸边守着小桶，直至某次鼻涕横流的哭着被荣归提熘进湖里；荣夕惕还不喜欢运动，娇娇嫩嫩的，荣归练拳，他就穿着小裤衩，蹲在门口的老槐树下，一边拿着大勺子挖西瓜吃，一边笑眯眯在旁边称赞，虚伪又做作，后来西瓜便被抢走了，哭着被押去扎马步，一个暑假就又黑又瘦，但结实了不少……
荣夕惕慢慢踱步，走过一条条小路，越过小时候待的院子，坐在那个常去的湖边。他以前常常坐的位置，荣爷爷还特意在那儿种了一棵树，树下还特意用水泥敷了一个光滑的平面，就等着他临幸呢
他笑着坐了过去，看着这条小河，出神。
“你也在这儿呢”荣归站在荣夕惕身后，他已经换下那一身军绿色解放军常服，换上一身素白的孝服，衣袖上别了一个黑色孝字袖章。
荣夕惕扯着唇角笑笑“坐吧”过了一会儿又问道“还好吗？”
荣归转过身来，轻轻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低沉中带着颤抖“小夕，我没有爸爸了”
荣夕惕听完心里狠狠颤抖了一下，双目注视着前方，他不敢转头，就害怕害怕一偏头看见那人了，眼泪便会控制不住流下来。
他抬起一只手摸摸他的脸，一片湿润……
两人就这么坐了一会儿，直到荣夕惕的肩膀都开始有些僵硬了，荣归才缓缓道“他走前应该是怨我的吧，他救了我，给了我家，而我却没有来的及回报他，照顾他，甚至连他临终还在念叨着的我，却不能第一时间赶回来看他一眼”
荣夕惕年纪虽小，却很能理解这种树欲静而风不止的心情，因为他也是这样，小的时候也天天念叨着要给爷爷买这样，买那样，可到如今啥都还没买……
“爷爷他没有怪你，他很爱你，你一直都是他的骄傲，也是我们所有人的骄傲”
“是吗？”荣归转了个身，直接把头枕在他的腿上。
夕阳的余晖拉的很长很长，把湖面照得波光粼粼，一条鱼扑的一声跃出水面，然后通的一声落入水中，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荣夕惕想，小叔叔回来，爷爷应该是高兴的吧。荣夕惕低头看着荣归眼下的一片青黑，抬手摸了摸他极端的发碴，莫名的低下头，用额头轻轻碰了一下。
那晚之后第二天，送走了爷爷，荣归又回了部队。
第二章悲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