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春夜的湖水。
无星无月,也叫人温柔沉醉。
但也因为太温柔了,叫人看着看着不知为何伤心起来。
苏枕月一瞬不瞬看着,所有的表情都不见了,嘴唇微张,说不出一个字。
苏枕月岂止是惊讶,在外界的传闻里,青檀小楼的主人,是个平庸得毫无存在感的凡人。
而且,凌诀天的友人多多少少都替他来小楼送过药,知道青檀小楼的主人久病。
病重的人要更憔悴一些,以至于所有人都默认,这个人不但平庸普通,甚至是有些丑陋不堪的。
然而,眼前这个人,他若是不病,必然美得惊心动魄;
他病了,是另一种叫人窒息的空灵的美。
甚至,他纵使病到形销骨立,病到毁容,只凭那双盛着清泉一样的眼睛,就算于黑暗中,任何人只要看那双眼睛一眼,就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举世无双、难以想象的美人。
在苏枕月为温泅雪的容色震撼出神时。
凌诀天施法除去屋子里的寒气,随手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狐裘为温泅雪披上。
“感到冷,怎么不早说?”清冷声音稍稍低沉,便有几分似有若无的温度。
温泅雪的咳意在寒气阻隔后平息,他眉睫垂敛,温和平静:“看你们聊天,听得有趣,一时忘了。”
凌诀天素来冰冷的声音融化了些许,淡淡的耐心:“药够吃吗?”
温泅雪的身体一直不好,修为早早就不得寸进,冷不得热不得,需要常年吃药来调理。
从他们少年时候起,凌诀天就常年在外奔波,为他寻找药材。
但现在,他已不需要亲自做这件事了,会有人源源不断地替他往青檀小楼送药材来。
因为,现在的凌诀天已是半神境界,是离破碎虚空飞升只有半步之遥的仙盟尊主。
在温泅雪正要回答的时候。
“凌诀天,”苏枕月扬眉,声音微冷,神情是属于世家公子的矜傲,兴师问罪,却没有正眼看凌诀天,“你可从未说过。”
凌诀天看着他:“说过什么?”
温泅雪看着凌诀天,对方随口一句的话,他就立刻被吸引注意,第一时间回应。
苏枕月似真似假地懊恼,似笑非笑,狡黠矜贵的狐狸一样,道:“说过,你的道侣是个绝世美人,可真是……令人羡妒。”
凌诀天眉眼冷峻孤傲,神情平静无波,他看着苏枕月,眼神认真,在一阵专注的对视后,平静地说:“你也是个绝世美人。”
凌诀天从不开玩笑,温泅雪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苏枕月的相貌已然是丰神俊秀,他的风姿气度却还在容貌更上。
凌诀天就已经是闻名修真界的俊美男子,但若是和苏枕月一起走在街上,看苏枕月的人一定比看凌诀天的人多。
他这样的人,只凭一个背影,便值得整条长街为他驻足不前。
但苏枕月听了凌诀天这句话,却不说话了。
他好像忽然失去了所有玩笑、散漫、矜傲、机敏的能力,失去表情,别开头,沉默地不与凌诀天对视。
不像是被冒犯的生气,更像是……逃避。
凌诀天没有别开头,他始终都在看着苏枕月,眼里高冷,神情无喜无悲,但有一种淡淡的执着的决绝。
许久,他也轻轻别开了头,第一次没有看苏枕月。
温泅雪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两个人,即便他们没有看彼此,注意力却几乎全部凝住在彼此身上。
即便他们没有站在一起,灵魂却仍旧处在同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任何人都进不去,只有他们俩。
——原来那些人说得是真的。
温泅雪想。
如苏枕月所说,温泅雪是凌诀天的道侣。
今年,是他们成为道侣的第十年。
但,凌诀天从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温泅雪。
“走吧。”凌诀天说,对着苏枕月。
苏枕月看着凌诀天,应了一声,抬脚欲走,忽然想起什么,又看向一旁的温泅雪。
直到苏枕月脚步停驻,凌诀天也没有回头,几步之后快到门口了,他顿了顿,回头。
就像是才想起来,这里还有温泅雪这样一个人。
他没有说话。
即便凝视着温泅雪,那双墨色寒冰一样的眼睛,也看不透一丝情绪。
温泅雪对上凌诀天望来的目光,很浅地笑了一下:“吃完饭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