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东抬头,继续听那一大一小对话。
钟远耐心地问:“所以,你希望老师等下跟你家长沟通什么呢?”
“随便沟通一下吧!”戚朗毫不在意,立刻把他名义上的爹卖了个底儿朝天,“在我再三声明您是我们的心理健康老师、每周只有一次课之后,老戚这周已经连续五天问我‘今天有没有上钟老师的课’了。我觉得他可能很喜欢您的课堂。”
贺东差点儿笑出声来,在手机上回复。
「East:别跑了。」
「East:别浪费你儿子的一片苦心。」
当他们三人一狗走回百花巷六号,还没进门就闻到了阵阵香气。
钟远跟在贺东身后进门,看到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下支着个烧烤炉,戚时雨穿着白T,套了条围裙,正在树下烤鳗鱼。
鳗鱼肉串得仔细,签子丝毫没有伤到鱼皮,此刻鱼肉躺在炉子上,油脂发出呲呲的响声,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戚朗蹲下身看了看鱼肉,跟戚时雨说:“我不要那么多照烧汁啊老戚,我回屋写作业了。”
说罢起身就进了内院。
贺东:“……呃,我去厨房帮忙做照烧汁。”
桂花树下只剩下钟远和戚时雨。俩人谁也不说话,钟远盯着戚时雨发呆,戚时雨盯着烤鳗鱼发呆。
最后还是钟远打破沉默:“该翻面了。”
戚时雨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给鱼翻了个面。
“我听戚朗说,你很关心他的心理健康课程?”钟远斜靠在树上,他心神不宁了一个礼拜,却在看到戚时雨的那一刻突然平静了下来。
“……”这个小混蛋。
“你平时不都自己接送孩子的吗?”钟远又问,“怎么一个礼拜都没来?来了的话你就可以直接问我课堂情况了。”
“……”我为什么不去你心里没点儿数吗?
钟远像是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你的摩托车还在我楼下,天气预报说下周有雨,需要我给你罩个车衣吗?”
一句话把戚时雨的思绪拽回了上个周末,眼前被他翻来覆去的烤鳗鱼似乎都变成了他自己,被这个站在树下的人翻来覆去,这样那样。
他老脸一红,还是没说话。
B市的秋天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秋高气爽,天朗气清。此刻不过四五点钟的光景,阳光从院子西边斜着撒在戚时雨身上。忽然一阵微风吹过,吹落了淡黄色的金桂,有几朵掉落在他肩头。
钟远走近了些,伸出手,抚去他肩头的落花。戚时雨下意识地往边上躲了一下,钟远看到他的动作,说:“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钟远的语气听起来太难过了,甚至让戚时雨感到一些内疚,他只好抬起头,对着他笑了笑,说:“……没有,都挺好的。”
“那你……是在躲着我吗?”
“没有。”戚时雨矢口否认,又觉得有点亏心,“这个礼拜店里有点忙。”
餐厅门口的门帘掀起来,钟远看了看里面,没有一桌客人,上个礼拜来面试的那个小男孩儿正趴在门口的桌子上睡觉。
“……”戚时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些尴尬,“今天是为了给小崽子烤鳗鱼。”
钟远搬过一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从他手里接过来一部分鳗鱼串儿,和他一起烤,不再说话。
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应该是已经飘散了一天,淡得几乎不可闻。可是戚时雨却敏锐的捕捉到他身上的味道,除了香水味,还有些烟草味,和面前的鳗鱼香气混杂着,像是世间最美的人间烟火气。
两人都没说话。在这一方小院里,好像只剩下他们,也不必多说什么,就足够美好。
“哟,这不是钟老师吗?您怎么来了?”
钟远抬头,是李阿姨,她手里拎着一把茴香和一块儿五花肉,还有半斤饺子皮。
他还没说话,戚时雨一只手按在他的大腿上,对李阿姨说:“您先去忙吧!”
语气中透露着一些回避的意味。李阿姨的目光落在他放于钟远大腿上的手上,片刻后又收回目光,道:“你们年轻人爱吃的这些东西我吃不惯,晚上我包点饺子,钟老师,您要不要也尝两个?”
戚时雨点了点头,替身边人答道:“好。”
李阿姨又看了看他们,拎着东西回屋了。
钟远觉得自己大腿上的这只手很热,在他刚准备握住时却收了回去。戚时雨拿过他手里的鳗鱼,放在一边的盘子里,低着头说:“对不起。”
钟远挑了挑眉毛:“为什么道歉?因为摸了我大腿?”
戚时雨:“……我没摸,我就是放了一下手。”
钟远:“嗯,大腿没摸,别的地方也没少摸。”
戚时雨感觉自己这辈子还没碰上过像这样能噎住自己的人,试图改变战术进行道德攻击:“不是,您也是个人民教师,说话能不能不这么粗俗?”
“我怎么粗俗了,我说什么了?我觉得还是动手的人比较粗俗。”
道德攻击失效,戚时雨立刻转变战术:“呵呵,我粗俗?你说对了一半吧,我不俗。”
钟远见招拆招:“哦,那天咱俩都挺清醒的,你觉得咱俩谁更胜一筹?”
“……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出来的贺东在他俩身后清了清喉咙,打断了他俩愈发无法描述的对话,“打扰一下两位,你们鳗鱼烤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