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明明如此喧闹。
可是那棵植物用歌声为他构建起一道温柔的屏障。
第21章
钟远的歌声太过迷人,以至于一曲结束,他放下吉他下台,众人的目光仍然追随着他。直到看到他走到埋着头的戚时雨面前,伸出手,揉了揉那个趴在桌上的男人的头发。
众人的目光或暧昧,或不理解,但终究在昏暗的灯光中各自隐去,看向同伴或别处。
戚时雨往边上躲了躲,小声道:“这里就是个普通酒吧,你注意些。”
“注意什么?”钟远在他身旁坐下,“有什么不一样呢?”
“别人会看你。”戚时雨抬了抬下巴,指向不远处的一桌,“看,还会这样窃窃私语地议论。”
那边的一桌年轻男孩正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钟远一笑,道:“也许他们只是在讨论一会儿的夜宵该吃什么。”
戚时雨沉默。
“又或者,他们在劝同伴过来跟你或者我搭讪。”钟远笑,“毕竟咱俩这么帅。”
“……”
“很久以前有个人跟我说过,”钟远喝了一口酒,注视着戚时雨的眼睛,“他说‘别觉得自己不正常,只要你自己这么觉得,那谁都帮不了你’,那个时候的我害怕别人异样的目光,是他告诉我要勇敢一点。”
说完,钟远心里砰砰跳着,仔细观察着戚时雨的反应。
他会想起来吗?
戚时雨连续喝下三份shot,脸上蔓延着一层红。他喃喃道:“我曾经也这么勇敢过。”
明明是很低的自语声,钟远却听得清清楚楚。
“后来……”尾音变成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世上的事不是勇敢就够了。我们总要关注别人的目光,接受旁人的打量,甚至是来自亲人的审视。我害怕他们看异类的样子。”
“所以那天碰到何嘉乐的奶奶,你不让我摘头盔?”
“我的事儿,街里街坊都知道,只不过不敢当面议论罢了。”戚时雨自嘲地笑了笑,“跟我混在一起的同性自然也会被人议论,黑小胖奶奶是个好人,但是嘴碎,你是老师,别人知道了对你工作有影响。”
“那贺东呢?”钟远道,“你们才是真的每天混在一起。”
“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儿?”
“按照你们早十点到晚十点的营业时间算,这周你们俩已经在一起呆了超过六十个小时。”钟远抬起左手腕的手表,右手食指点了点表盘,“我们本周刚在一起不到七个小时。五十多个小时的醋,肯定是酸的。”
戚时雨被他一本正经算时间的样子逗笑了。
“而且,你们还有邪教……CP粉。”钟远一脸严肃,“我跟我班上的小姑娘学的,是这么说吧?”
戚时雨笑得歪倒在他身上:“哈哈哈,钟老师,你知道的太多了。”
钟远顺势环住他。戚时雨顺了顺气儿,道:“这么多年了,除了网上那群小姑娘,早就没有人议论我和东哥的了。”
钟远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那双极漂亮的眼睛里没有好奇,只有无限的温柔,这样的聆听者会让人觉得安全。戚时雨道:“那天在灵空寺,我跟你提过,在我哥的帮助下我离开了A市,去C市上大学。”
钟远点点头。
“当时贺哥在C市有一家小型软件工作室,受我哥之托很照顾我。”戚时雨道,“贺哥小时候也住百花巷,跟我们家是邻居。不过他不是本地人,那时候他爸妈还在,在B市做点小生意。他跟我哥一直玩儿在一起。后来他父母因为意外走了,贺哥当时上高中,还有个丁点儿大的妹妹,就回了C市投奔亲戚。后来就一直在那儿。”
“本来我的计划是毕业后直接进贺哥的工作室,和他一起做独立开发。可是大四那年,我哥病了。”戚时雨被酒呛了一口,咳嗽了两声,钟远帮他拍背,他用手挡了,接着道,“我哥之前就总是胃疼,但也没放在心上。他也是做独立软件开发的,工作特别忙,昼夜颠倒。直到胃出血进了医院,才发现已经是胃癌晚期。”
“那病很痛苦,我哥熬了整整半年。”戚时雨道,“因为他生病,我大四毕业以后回了家,帮着父母和我嫂子照顾他,当时我嫂子已经怀孕两个月了,一个女人怀孕本来应该是享福的时候,我嫂子不仅得顾着自己的身子,照顾我哥,还要安慰当时已经濒临崩溃的婆婆,捎带手还得在婆婆和小叔子之间和稀泥打圆场。”
“她很勇敢。”钟远道。
“是啊,女斗士,特别酷。我当时除了在医院帮忙,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戚时雨道,“现在想想,当时她才是最难过的那个人——每一天,她都在逐渐失去自己的爱人,那种慢刀子割肉的感觉……”
“东哥就是那个时候回来的。我记得那天,七月份,瓢泼大雨。东哥一手拽着两个行李箱,一手牵着当时还没上初中的贺西,站在我家门口,对我说了一句‘我来帮忙’。”
“我哥的合伙人当时看着我哥不行了,一直在动歪心思。我嫂子对这方面真的一窍不通,想处理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东哥回来以后,拿了我哥的授权书,很快就处理好了我哥公司的事。替我嫂子和当时还没出生的孩子做足了保障。”
“他……”
“他自己在C市的工作室,直接以底价把所有份额给了合伙人。”
“你哥知道吗?”钟远迟疑了一下,问道,“贺东对他……”
“后来我想,我哥也许是知道的。”戚时雨道,“他走的时候,我们都在,他最后留给东哥的一句话,是对不起。”
“东哥从始至终,从没有对他提起过自己的感情。他们从小就是最好的朋友,可是东哥去了C市之后他们就断了联系,直到我去C市那年,我哥才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这很奇怪。”
“但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光,东哥放下一切也要回来,为他处理好了一切当时他已经力所不能及的事。我哥也许是觉得无论是物质上还是情感上,自己永远无法报答他,才会留下那句对不起。”
“你嫂子知道吗?”
戚时雨目光沉沉:“她知道。我哥最后的那段日子,东哥一直跑前跑后的帮忙。我的事情当年闹得大,难免就有街坊说三道四,说东哥是我姘头。”
“有一天他们说闲话被嫂子听到了。我嫂子挺着个大肚子,把他们骂了个狗血喷头。”戚时雨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笑了笑,“我跟你说过吗?我嫂子是报社的记者,骂起人来那是引经据典字字珠玑,当时那个架势,余威延续到今天。”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那么生气。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
钟远认真听着。
“她说,”戚时雨顿了顿,“这么纯粹的感情,容不得这些妖怪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