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湖的任务还没结束时,安德森将这些想法压抑住。但在此刻,看过了冰湖融化、湖岸上堆积的尸体之后,他意识到,如果世界上再有一个可以准确辨认出某个地方有无鬼怪的人,那就是邵佑了。
如果走正轨手续等待审批的话,邵佑和季寒川再过来,至少也是夏天,或者干脆是明年的事。安德森知道,自己的妻子等不了这么久,所以他当机立断,提出邀请,希望两个人以自己“朋友”的身份去到家中。
一番陈述之后,安德森忐忑地看着眼前两人。
他见季寒川和邵佑对视片刻。
那两个人关掉了翻译机,安德森听不懂他们在讨论什么。
为了以防万一,季寒川和邵佑甚至没说普通话,而是用了海城方言。
其实也没说什么。邵佑问季寒川想不想去,季寒川为此眼皮一颤,觉得昨天晚上,自己被邵佑语重心长地“教育”,但现在看,邵佑的问题似乎比他还大。
他只是偶尔上头了,会伤害自己。但在有能力帮助其他人的时候,季寒川一定会果断去做。
事到如今,已经很难分辨,季寒川这样的作态,是出于“维持人性”的对自己的苛求,还是在漫长生活中,形成一种本能。
至少结果很清楚。
邵佑却仿佛不然。比起其他人可能正收到的伤害,在邵佑看来,似乎是季寒川的态度更加重要。
季寒川心里想着事,把“就这个问题和邵佑好好聊一聊”提上日程,之后侧过头,重新打开翻译机,对安德森点头。
安德森立刻露出些喜色,说:“好,好!我这就打电话回去安排。”
这是一个地广人稀的国家,安德森的岳父岳母住的地方四周同样是郁郁森林,离市区很远。
他们在当天晚间赶到。
安德森太太的父亲斯文森先生提前听女婿说起,知道晚上要来两个客人。安德森未说得太明白,只隐约提了句,晚上要来的客人是东方来的专家,已经处理好冰湖那边。这次前来,更多是以朋友的身份。
斯文森先生与太太听过,心下明了:这是安德森特地为女儿找来的“心理医生”。
斯文森太太下厨,做了当地特色的肉丸、土豆饼等。肉丸要把牛肉、猪肉沫混合在一起,和洋葱碎、面包屑等等搅拌,最后用黄油煎制。土豆饼则要先用鸡蛋、面粉等做成面糊,再加入土豆蓉,一样用黄油煎成饼状,配以越橘果酱。
季寒川和邵佑赶了一天路,邵佑倒是不饿,但季寒川摸摸肚子,用叉子叉起一块肉丸来尝,觉得味道不错,便开始大快朵颐。吃到一半,记起什么,还用带了点不好意思的神情,询问斯文森太太可不可以给自己一份菜谱。
斯文森太太自然答应。
季寒川就笑一下。这期间,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克里斯汀娜好奇地看着这两个爸爸的客人。邵佑保持着一个不多不少的食量,慢条斯理地吃着,从始至终都维持一个咀嚼速度。吃了一会儿,他察觉到克里斯汀娜的目光,抬头看去。
正如昨夜敲门的鬼怪可以和不带翻译机的季寒川直接沟通,邵佑也可以听清楚克里斯汀娜这会儿的笑声自言自语。
小朋友在数数。
她数:“二十八、二十九——”
停顿下来。
用一种“啊,被发现了”的目光,坐端坐正,很乖巧地看着邵佑。
安德森夫妇分别坐在女儿两边。安德森其实没什么吃饭的心思,他一边照顾女儿,留意她吃了什么,再把女儿不喜欢的西蓝花叉走——这算是父女之间的一个小“约定”,有他在的时候,女儿就不用吃这个顶着绿色脑袋的“小恶魔”。此外,他还要看顾岳父岳母的情况,同时留意对面两个自己请来的客人,最重要的,是一直安安静静,比上次分别时憔悴很多,很容易就陷在自己世界里的妻子。
他察觉到了克里斯汀娜的小动作,此刻,邵佑问:“你在数什么?”
克里斯汀娜眨了下眼睛。
她没说话,而是悄悄往父亲方向靠了靠。
安德森顿感心软,微笑着柔声和女儿讲话:“克里斯汀娜,你刚刚在做什么呢?”
小朋友还是不说话。这一次,她直接从凳子上跳下去,“咚咚咚”就跑去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