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答应我们,来了皇城,给我们永驻房,给我们土地,给我们牛羊!”
男孩一双澄澈眼眸都染了红,贝齿紧咬着下唇。他汉话说得不流畅,音调也怪异,但吐字非常清晰。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士兵中有好些却忍不住露出了嘲弄的神色。
胡地位于边疆,土地贫瘠,常年寸草不生,胡人每至冬春便会粮草不足,为了存活不断发起动乱,早已是皇上的眼中钉心中刺。
这些靠打猎存活的野蛮人,怎敌得过太子小小伎俩?不过是拿空头约定诱惑一下,他们就心甘情愿、远蹚千里赶来了。这么弱小又愚蠢,活该沦落到今日灭族的局面!
“是吗,”江奕涵视线越过男孩头顶,直面着一群成人嘲讽的面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眸中神色忽明忽暗,打量了一会落在掌中的面颊,又瞥眼扫过雪地中的大坑,忽道:“厉将军,这孩子我领走了。”
厉铁面色一凛,顿时直起身来:“世子,这不可!”
“不过一群胡族走狗,我捡只小的回去也不可以吗?”
江奕涵仍然是微微笑着,声音温和,似乎不过是和厉铁坐在暖厅里喝着茶打商量。两人一上一下,对视中皆是暗流涌动。
人群中被踩压的女子正紧贴地面混乱而痛苦地喘息,她口鼻里尽是冰冷的雪,两耳嗡嗡作响,吸进的每一口气都冰寒得似乎要戗破肺。
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想必王上那里已凶多吉少。如今这情境,小少爷被带走反而是上上之策,起码能活下来!
眼见厉铁不说话了,马夫赶紧看看主子的脸色,跳下车想把男孩抱上来。不料男孩被捉住双臂却拼命挣扎:“我不去!我要和大家一起!”
他对自己为何在此、为何挖坑一无所知,天真得令人胆寒。
江奕涵微蹙眉头,像对待犬兽般拿手随意拍拍他脸颊:“我带你找太子说理去可好?等和太子说明白了,你再回来找他们。”
男孩听了这番话,犹豫一会,果然安静下来,回头看看众人,攥紧拳头,自个儿乖乖爬上了车。
江奕涵与厉铁相互客气地略一点头,马车帘帐复被放下,遮挡住了各色视线。
车轮碾着冰雪骨碌碌作响,终于再次向前走去。那一点温软暖香、丝竹乐声随之消散在肃冷的空气中,好似方才一切不过空梦。
在将士们起身的兵甲相接声中,跪在地上的所有胡人都颤抖着将额头贴紧地面,无声作别。
其中那女子埋在雪中的面孔已然扭曲,热泪和着殷红的血滚滚而下,将冷硬的地面融出两个小坑。
她从小带大的孩子,自此便是生死一别,再也无缘相见。
可无论如何,胡族的最后一支血脉,算是保住了。
朔风呼啸,刮起层层纷白,银雪直拍天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