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整个钟州的圣上点点头,复又展开折子,看过半柱香,才慢声道:“你起来吧。”
“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可是铭儿,我要你先想想,李海珞明明是与你一起去劝服胡族,为何他落了大牢,你却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同我说话?”
魏鹤铭霍然抬头,顿时,无边的苦涩漫上齿舌,煞得他双眼发红:“父皇,为什么您要这么做?胡人都是因为相信我,更重要的是因为相信我拿着的您的玉牌!您怎么……怎么可以将他们赶尽杀绝?”
少年清澈的眼里燃着无边怒火,平静的面具已被撕得粉碎,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嘶吼出声。
他犹记得那日从父亲手中接过玉牌,心神激荡地要为边疆与内地和平尽份力,怎会料到自己的父亲竟是设了这样一场局,将他硬生生变成了诛灭胡族的关键一环?
然而此刻他的父亲就和殿内的朱红大柱、玉瓷花瓶一样,冷冷地注视着他的愤怒,仿佛在看一只毫不起眼的蚂蚁手舞足蹈。
他的父亲平静地回答:“你身上流着我的血,铭儿。”
魏华从案后站起身来,两手负背,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胡族野蛮,茹毛饮血、杀伤掠夺、阻碍商道,是边境一大患,除去他们,于钟洲是一大利。朕很庆幸,你为整个国家、整个钟州,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魏鹤鸣垂下头去盯着猩红毡毯,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魏华缓缓走下阶梯,一手用力在魏鹤鸣肩头捏了捏:“这几日,你在暖汤居饮酒享宴,李海珞却已被关押了半月有余。过几日便是年庆大宴,铭儿,你来做决定吧。”
说罢,他自顾走出去,将魏鹤铭留在昏暗空荡的殿内。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人们的喊声明明只隔了一扇门,听在耳边却不怎么真切。烛泪红融融的,落在台上,不多时便凝成冰冷油脂。又过了一阵,它燃到尽头,无人上前捻一捻,便悄无声息地灭了。
眼看着殿内黑下去,一直侯在门口的石珉心焦不已,忍不住想冲进去看看。
不知又过了多久,天色将将全暗,高门终于一响。
“太子!”
魏鹤铭缓慢迈过大殿高高的门槛。
十里长街外的冷风扑面而来,将他鬓角墨发向后吹去。他仰头看着广袤的苍穹,半晌,才松开紧攥的双拳。石珉就站在身后,将他染血的指尖看得分明。
“石珉,今晚去地牢接李海珞,给李大人传个消息,让他在宫门候着吧。”
他声音嘶哑,石珉听了不由一惊:“李世子不是告病在家么?这……”
魏鹤铭闭了闭眼,没再说话,沿着长阶慢慢向下走去。
石珉在原地思考了好一阵后顿时心下发凉,猛然扭头看向自家太子的背影。